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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人生最像噩梦的旅程

  • 发布时间:2023-05-10 14:56:27

1

那时的大学没有很大,不过锻炼身体还是很有用处的。坐落于长江中游两岸俯瞰长江,树木葱郁,建筑格局错落有致,每天都可以走坡路,看到樱花随处绽放。

外人甚至取名“小武大”,也不过是被樱花山庄深深地吸引了。樱花山庄给晨练的文科学子美妙的点缀,悠悠的闲云,澄净的蓝天,宁静的野草,丰硕的秋果,构成她宁静,淡泊和成熟的独特之美。另外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亮点,就在于离图书馆很近,很有书香飘逸之感。你会被一阵文雅情绪所带动,写诗作赋,也不是不可能。

丝丝的暖阳映照着春的稚嫩,云淡风轻的颜值萌发着勃发的青春。可新来的我们顾不上欣赏清新与娇羞的景致,我们更加渴望解放一种压抑,近瞅远眺地打探军训堆里中有没有靓妹女神,可以欣赏交际一番。

頔筱迩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也是我的室友。没错,我是女生,也是我一直内心珍藏的胜似爱人的朋友。她时刻捧着一本书,修着一瓢逸及腰的长发,蹲在花丛数着吹散的花蕊,高挺的鼻梁下衬托神秘的嘴唇,总是一合一闭,微笑的脸颊迎着微风清新,即便是皱眉总不带有一丝责怪。抑或是走在茂密的丛林间都有探头探脑的学妹,同是社会系的一黑框紧领格子衫的短发的女生也会上前轻饶的攀谈一番,而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图书馆学习时,男生都不主动寒暄,坐在对面托着腮帮看她,都怕打扰到她沉浸在书中的美丽。翻开书的优雅,写字时轻妙,当你与她的眼神汇聚,她的脸透着红润,会毫不犹豫地在白皙光滑的镜面上轻撩起一丝涟漪,转身时不小心擦肩,弄到了你,也会不加任何修饰露出一般女生从容的神情,她骨子里散发的大度,融化了整个春天花会开的校园。

更让每一个大学女孩都神往的頔筱迩,并不是独有一个美女的审美,军训时候,她无须矫揉造作,会很真实地你对待每一个人,认真领会每一个动作,搬抬休息座椅,清洗操场饮水机,她的处世不惊渐渐浸到着尘世的污浊,再微小的无关紧要都会奋不顾身。其实这没什么,用她常在我们114寝室人面前的说的一句话,帮人就应该帮到底。

或许,你更加难以想象,修长的她也是长跑运动队中的一员。大三以来,她一直挥洒着骄人的运动成绩。她与往常一样,要去帝都参加国家大学生田径比赛,前奏的练习是她每日必须完成的一项重要计划。

或许是太过于劳累,一天宿舍熄灯拉寝全都酣然入梦,天还没有亮,頔筱迩就醒了,她蹬开被褥,挠头哽咽,肚子一阵阵翻搅,气腔里颤抖着微弱的细鸣,扎着马尾地一处发夹凌落在枕边,并起身挪动着下半身,睡在下铺的我明显感觉“楼上的”才翻身摇晃。

窗台迎着的月光洗漱她那孤坐在床铺瘦弱的背影,见我其他两个室友都没个反应甚是奇怪。对面的下铺吴晓婷似乎熟睡了很久背靠着我们打着小鼾,黄小娥估计网吧包夜去了,没有回寝,她的床铺上还有两本夹着笔的没抄完的理论课作业。

我轻声问了一句頔筱迩,她说她有些不舒服,腹部钻心地痛。根据她的描述,我这个挂着才女头衔的冒牌医生推测了她的经期,估摸着胃病,给她吃了黄小娥备有的一粒修正牌速效胶囊,倒了一点开水,见她饮下后,我就睡了。

第二天,我和吴晓婷还没有睡醒,她就围着操场开了跑,跑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和昨晚的痛苦的她判若两人,憔悴的她依然有着干劲的臂弯,即使干灼的嘴唇微微张开有些迟钝,双眼透出的迷离神色犹存,可她能顺利地完成两百米的赛道,不再死死拽住床单嚷嚷痛觉,已经让我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寸板地。

我和吴晓婷是南方人,都是湖北同乡,所以我们都把吃早餐叫做过早,喜欢吃冒着热气的面条,或是热滚滚的汤汤水水。过早完,就开始去稍大的放映教室欣赏两节全程只需要展示PPT的社会学概论。那一节课,吴晓婷没有来,作为一系之主席一班之长的頔筱迩负责点名签到,我变着声音替签,被聪慧的頔筱迩一本正经地教化了一次,当时我的心还一阵抵触,都是一个寝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须这么认真。

食堂打饭,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见吴晓婷眨眼一开一闭,端着饭盆朝我走来,这等小心翼翼的打着的暗号,仿佛成了大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余光扫射,抬眼睫毛一排排,闲聊地插科打诨消退了欢呼的起伏,紧靠三尺的男生不再瞻前顾后,死死地盯着咬着吸管的頔筱迩。在自助餐饮食部的一处,端着饭盆的女同学喃喃自语,自诩学霸的书呆子倒拿着软皮笔记本也舔着舌头,坐立不安。

黄小娥迎着頔筱迩斜坐在另一桌,我和吴晓婷在一桌喝着皮蛋瘦肉粥,仍然在打量三五成群的看客的偷瞄。

“勺子掉进去了——”我不小心把喝粥的勺子沉到了碗底。

“子琪,别拿了,用我的。”頔筱迩急忙起身,朝我走过去。

我却注意到黄小娥身边的一个男同学个子高高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頔筱迩,似乎想要和她讲话。黄小娥死瞪着那男生,“走,待在这里吃不下了,还杵着干嘛,走啊。”

黄小娥拉着高个子男生嚷着要走,不断地捶打对方。

“又怎么了,同学坐一桌吃饭,怎么就倒胃口了?”

“那边有位置,能不能挪一挪?”

“都上大二了,怎就一直没个休止呢?”

“你妹的!女生跟女生一丝不挂地全裸着睡一张床,门还下了几道小栓子反锁着,枕头底下藏着那女生的衣裤,你就吃得下去?”

“不就是个殡仪馆实训嘛,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你就记得,PETS英语考级的事就不记得?”

“学习好又如何,起码我不会像她一样,这么!出了丑事就想换个名字就想一走了之。”

黄小娥和頔筱迩是高中同学,似乎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熟悉頔筱迩,就是太熟了才知根知底,那份熟透了的愫缘蓄不住温存就会发酵变质,从她与頔筱迩第一次在分寝室换铺位和分班级争班长就产生了微妙的火苗。

接踵而来的是校务活动与个人财产相关的焦灼事宜。这里的财产无关笔记本网费和生活费的失窃,就是各类奖学金名额的争执。

在楼道里,每逢周一,会有很多匆匆的身影,学生会社团,开完大会开小会,整天写心得,看时政,如果爱到骨子里的,。

在大学,总是有像頔筱迩一样很多演讲朗诵天才,似黄小娥外表一般的辩论诡才,尤其是她们舌战群儒的一场好戏都为我们无聊的理论课程增添了一款解馋的饕餮大餐。文艺小清新的声线风格,大多就是文官,我修着短发,衣着休闲运动,裸着脚踝蓄着腿毛,和男生无异,却分外专注女孩的打扮,在校园被贴上才女的标签,毕竟那就是给不爱妆扮的女生的另类解说。

黄小娥关于竞选学生会团委副书记兼学生会主席,与頔筱迩有太多交情,她俩同处一个学生会又同处一个系别的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干事圈子,业余去除兼职就围着辅导员转,帮助校书记处理学校各类学生这块的行政事宜,学校就当给处着人际的优等生练练手。学生会职务是在大一结束脱了新生的帽子,就要开始换届选举来一次轮番改革。

114寝室四个人,唯独除了身处平民的我没上名单,就连一向老实内向的吴晓婷也参与了学生会宣传部的选举,有了候选的位置。頔筱迩在全体学生会成员参选投票,认识她的人岂止在一个系别排着长龙,恨不得多投上几次,该拉票的拉票。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沉默寡言地刷着触屏手机,不问俗事的吴晓婷那天下午依旧没去上课,她一脸严肃,后来从我班上一位专讲八卦的同学得知,黄小娥的宣传部长的职位票数远超于她自己。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她到寝室串门大喊哭诉,黄小娥一回寝,气氛更加死寂到一处窒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起初聚在一起的四个人是什么时候各怀怪胎神色难分的。

2

吴晓婷洗了脸,就直接上了床,一只拖鞋也甩到了一边。黄小娥将拖鞋移了移,吴晓婷便闹起了情绪,哐当撞门而出。尽管黄小娥看来,像吴晓婷这样的书香门第自然不会对份额这等尘事有足够的欲望,不会在意所谓的患得患失,只当独生女的一次矫情。

我也来不及跟她说上话,她就跟我说她今晚也不回了,让我查寝的时候应付着。吴晓婷在乎的,在黄小娥看来都是那么地无关紧要的,从不关心她自身在宣传部的可能,也对这些小打小闹的部长秘书不感兴趣。黄小娥的心思出奇地缜密,写社会学论文都没有这般细心。

后来頔筱迩从她嘴里蹦出的埋怨才知晓,书记老师已经内定了画了一个圈圈,并要求候选人弃权不予,老师还和黄小娥做了思想工作,让她把退到一个宣传部部长的职位。

可頔筱迩跟我说这都是有内幕的,校论坛有同学发帖,还把号外这两个字用极端炫彩的艺术字体写得分外大,打开界面点开帖子的对话框,一群人在说頔筱迩,说她给校务活动在外联这一块有了大进展,拉了大赞助做了让步,才让公平两字灼热。可看着頔筱迩紧张的情绪,流露出的仓促与匆忙,我能清楚地触到一种无关痛痒的青春。

最终黄小娥也答应了换票。换票是将自己的投票权利互相置换,你认识的人投我的,我认识的人投你的。可能是因为辅导员插手做了一点调解,让不落职位的平民学生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尽管被我来看也是多此一举。

她们三人开始对票,把多的一方的票数给甚少的一方以保持持平,一方面,学校隐藏的网络键盘侠被带到了一种混沌,喷子们也不会在互联网喷射同学或是影响学校的校誉;另一方面,换票也显得自己为人比较谦虚。

人生中绝美的银河闪耀的黑暗系就好比一场噩梦,带走了我的朴素与安宁。不喜俗世的我在校园广播台是个三流播音员,也稀里糊涂被卷进来了,我必须投上神圣的一票,就是这一票却让我的噩梦荒唐地寄养。那唯独的一票在众人眼里微不足道,却在我们114寝室四个人内心埋下了火焰般的种子。

校务办公室的老师经常把我叫去做各种播音新闻材料,来科普中国梦的伟岸,核心价值观的专刊与学生的播音文娱活动相互渗透。

无论多么繁杂的事物,老师都会让頔筱迩尝试,自从我弃权到反悔,寝室就卫生就没人打扫,连续一个学期都是我在小心翼翼的搬抬,我弯腰扫清床铺下的灰尘,就好似宫廷里的一个丫鬟在伺候各位主子,弄掉了黄小娥的床帘别着的塑料夹子,都会因为一个夹子的坠落引发我的过错。

那极端的过错,是在这个美幻的象牙塔造就的一段梦魇。团委书记老师周念毛坚持让我把那一票投给黄小娥,而辅导员樊玉兰却对頔筱迩很是在意。我当时不相信学校论坛上流传的选票设局,更不相信区区一个頔筱迩能左右老师的决定,也不知道其中到底何种缘由让我最后一个投票,只知道自己听话使得黄小娥痛失一票而惜败頔筱迩。

天真地认为,辅导员才是人际资源的砝码,票子与机会自然水到渠成。而后的日子没有一天消停,纵然外界小道消息四起我都不曾怀疑,说頔筱迩和那位周念毛存在不正当关系。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内心波动的黄小娥在作祟,整个系都说定了名额,这一点黄小娥早就心明如镜,却依然在为了今后的实训推荐有个限位心存侥幸。

不到一个礼拜,校内论坛帖子飞溅又改言传来她是“送礼精”,有特殊关系,这一点其实也全不然。逢年过节,表表心意联络感情也是有的,人情社会似乎淡化了彼此的规则与界限,她爸一个单纯的基政科科长,下乡时总会跟我爸打交道。在教育界也认不到几个熟人,我爸倒是认识吴晓婷的爸爸,只是在做慈善活动的时候会源源不断地被牵线引荐些办特殊教育的人。

当然,家风严谨的戴家因为身家或是权势背景,,我的爸爸都希望考公务员,妈妈赞成女人就该待在事业编制的牢笼里,家里人都不希望我去做一些年轻人去做些闯荡的事情,可他们也知道,我那不善交际的性格走老路也走得很窝心。

如今,黄小娥蹦出的稀奇古怪的说辞总让人家感到不安,我的眼神注视她咄咄逼人的态势总能看见她心田里驻扎的荒凉。

吴晓婷起身了,“别这么没品,这里这么多人,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不好。”

“没品?偷改别人的实训名单换上自己的名字做名额,那就高尚了?”

正在这时,一位社会系社会心理学专业的老师走了过来了,姓周,叫念毛,那男人四十来岁,嘴角渗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眼睛珠子弹开后,眉毛一扬,脸上立马收缩了一道尾纹。

“黄小娥,还不抓紧时间学习?”

“学习有什么用,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人顶了回去。”

“一个大学生,说话要有分寸,要注意影响。”身穿蓝色衬衫的周老师言辞不再委婉。

“一个老干部的女儿认识校领导又如何,她爷爷苟且贪生,那才是出了名的走资臭老九!”

“小小年纪,没个头绪。”

“以为死人就说不好话了……

“你……你……够了,小娥。”

黄小娥没有再提,这一次她很听话。面容严肃的周念毛也放低了声腔。

“年纪轻轻的就该学学知识,学学本事。頔继红是你们的爷爷,我的长辈,不分尊卑,没大没小。”

当时我不知道这一切有多复杂,只明白黄小娥和周老师关系特别的好,熟悉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她的父母,毕竟他们的家人都住一个军事大院。

“她仗着一个她妈居委会大妈的身家,她爸是一个小局子里的狗腿主任,在这里摆谱论基层。知道穷字怎么写吗,一个不要脸的绿茶心机婊。”

周念毛走了,黄小娥嘀咕了一句。

回了寝室,我们四人也安静了不少,也不在在寝室龇牙咧嘴,可我却能透过黄小娥散发出来一股顽固的气流,吸收着我触碰她的精灵。黄小娥诡辩的逻辑甚是可怕,她将所有历史沉淀的迷失都彻底拔了出来,完全陷入了一种高度的纠正与紧促。

再看看周老师为人师尊的气派与风度,让我感觉各自的经历与他们的年华格格不入,他们总在缺失一种衡重。即便是说頔筱迩这类养尊处优的人不配在这里念社工,她的所有相关的人统统根本不懂基层老百姓的苦,可这说辞也充满着疑鄙的以偏概全,她的全盘否决不点也不逊色于周老师上课时的义愤填膺。

大一上半年,透过頔筱迩的一次排演话剧的休憩时间,我才听她讲述了一些往事。黄小娥的爷爷就是国家科研攻关的元老,与頔筱迩的爷爷同是一个军事大院长大,祖辈打仗的荣耀系着当年爽硬的豪情,臭老九的高帽是頔筱迩的爷爷所捆绑,为了自保抑或是为了家庭,頔筱迩的爷爷就算间接伤害了感情,哪怕是毁掉出卖亲人,也是在那个时代无所避免的。只有依仗洗脑式地揭发,才找到足以喘息的脉搏。对于这些陈年旧事,頔筱迩从未放在心上。

儿时的记忆,頔筱迩的爸妈隔三差五地异地搬迁,街坊邻里都看着与黄小娥的爸妈处着紧张,頔筱迩她妈妈而后生下的一个哥哥,随妈妈姓,在部队有着官衔。在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中,荒山野林失了踪,滚下山坡,意外摔死了。

“都是女孩子,一个寝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戴子琪她爸,还是市长呢,她都没对学校实训有意见——”

又一次在食堂领餐,我往頔筱迩的饭盆里夹着两三片肉沫,毕竟在菜堆里拔出的肉丝是件物有所值的事。頔筱迩也在往我这边加了点饭。目不转睛的吴晓婷看见了那位学长走了过来,边和黄小娥在争执着什么。

“子琪?戴子琪那稀里糊涂的,谁不知道戴子琪的傻帽,頔筱迩在利用她,利用她爸的关系,操着感情的德行,铺设就业的路——”

“你小声点!”

“偏要大声!想和她在一起,就正大光明地直说。别偷偷见面约会不让我知道。”

“有病得治,药不能停。”吴晓婷向黄小娥翻着白眼,没等我回过神来,急忙拉着我说要走。我多看頔筱迩一眼,她脸上滚烫地红,与之前的嘴裂泛白的情形不大一样,可依然透着一丝涩白。看着她瑟瑟发抖地一声不吭,我顾不上黄小娥与那位学长的争执,被吴晓婷拉走时朝頔筱迩递了块餐巾纸。此时,我的心还是牵着頔筱迩,似乎依赖着这糟糕的戏谑,就连各种狂涌奔腾的恶言诋毁也习惯了。

“现在就偷偷摸摸的,高中别提多放荡了。”

“谁偷偷摸摸的了?还有一年,我就要毕业了,找工作还不是靠自己,像頔筱迩这样的女孩都在努力,都在规划自己的人生,你有什么理由无理取闹。没本事就别在这里跟我闹情绪。”那位学长压着自己嘶哑的嗓子,旁边的同学似乎默认了他的苦口婆心。

吸管上刻着齿印一圈一圈,干瘪的管痕上的唇彩已逐渐模糊,喉咙干哑的頔筱迩在一旁捂着饮料,眼睛圈在了纹丝不动的青菜梗子上。零星分散在自助餐区地女同学不再掩饰,直溜溜地站了起来,坐在一边嬉笑的男生边左顾右盼地咧牙硬是跟踪我和吴晓婷出了食堂,女生则边往頔筱迩方向竖着触屏,只拍不语。

3

上个礼拜,我记得頔筱迩与辅导员谈过,她与黄小娥有些不开心。认为黄小娥太不懂事了,邀她一起去参赛都是优先考虑的,自己组建的志愿活动负责的人就交给了黄小娥,拿她当室友就没计较,刷她的卡打水打饭都从不介意。话虽如此,頔筱迩在知名教育交流会和学生代表群英会等众多充满竞争格调的场面,都间接性地隐瞒了我们寝室的每一个人。

黄小娥也不是怨妇,军烈高官的后代,又是独生女,难免有些骄纵,缺乏基本的稳重,没有些许城府。她与頔筱迩艺趣相投,喜欢民谣,喜欢独立音乐创作,也是校园共事共赛的代表种子。起初,頔筱迩对黄小娥也没有过多怨念,两人又同一所重点高中就读,她俩在大学年度校庆晚会上合唱过一首燕池的《人海》,皆喜欢苏打绿一阵子,彼此都会将票为对方存留。

黄小娥也告诉辅导员,现今有同学三五成群肆意在网络上诋毁她的清白,践踏她的人格尊严。她直言不讳地说出了頔筱迩与我的种种不尽人意,关于这一点,我有点淡淡的忧伤,毕竟,私人私事与人生理想根本就是两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黄小娥的加入刺激了气喘吁吁的頔筱迩,最近她特别爱喝水,特别容易出汗,围着田径操场来回竞走,百米冲刺都不再胯下,强烈的竞争渴望激发着她每一个运动细胞,身体纵然发干都阻挡不了她奔跑的小宇宙。一场训练下来,汗流浃背,该去浴室冲个澡了。 

回到宿舍,她没有冲澡,卷着被窝埋着头的我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她的影子在我铺位旁来回晃动,她好像在我的写字台周边停留了一会,期间也没有和我说话。过了一分钟,她叹了一口气,我听见我的抽屉推拉来回了一次,她又一次握住把子,然后停住了。

寝室的白天仿佛已经到了黑夜,睡在床铺上,我的毛孔迅速收缩,蓄着的汗毛歪歪倒倒都在找寻一次清晰的相认,我死死地闭紧自己,生怕与心率一样都不听使唤的眼睛会展开在頔筱迩的面前,生猛地吞了一口涎水,携着理嗓子的伴奏打扰,净化了这尴尬的情绪。然而,我也无法诠释,这种冰冷的允许,还算不算一次交流。

因为,頔筱迩又再一次拉开了我写字台的抽屉,没有合上。

我能猜到她从抽屉里拿了自己的水杯。那水杯是頔筱迩参与校主持人选拔赛获得的第一名时,大学校长李越和周念毛老师亲自颁发的。

因为周念毛老师是这次校务活动的负责人,当时我还没有坐上导播的位置。周念毛老师是团委书记,在广播台操控的选择就大了一点,所以奖品除了荣誉证书,还需要设置一些文具和用品来做颁奖的门面。团委副书记是頔筱迩,可她作为参赛选手,在比赛前夕,是不能接触到任何奖品的。

一天偶遇帮我修笔记本的师哥,他求我帮忙应急,一名广播员嗓子哈不出声音来了,让我到广播台帮他念点东西。即使声音洪亮吐词清晰,可我毕竟没学过播音朗诵,就鼓着勇气念了一篇鸡汤稿。

完事后,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了耳机与播音话筒,就被隔着玻璃窗的周念毛老师直接点名,让我去到创业集市去买饰物或是看上去拿得上手的用品。我约了吴晓婷,路过一家十元店,到了一家连锁茶坊,我想买碧螺春与香茉莉,吴晓婷想买干柠檬片,可两人就带了准备垫付的五十块钱,不够全部买下。刚我和吴晓婷纠结万分的时候,这家店家承诺只要买毛尖就赠送的紫砂茶杯。吴晓婷一听,立马换了旧颜,就张着嘴巴怂恿着我买毛尖,我一脸不悦地否决。尽管我知道她是冲那个杯子来的,她也知道品茶有一番心得的我是看不上毛尖的。

买了毛尖,也谋得了所谓免费的紫砂杯,两人就安静地回了寝室。鼓鼓的毛尖茶袋撕了一个角,别着一个沾满灰尘的夹子,安静地立在那里。我和吴晓婷接下来一个月足有二十七天都没有说话。因为我做了一个我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把杯子作为奖品,交了上去。

庆幸的是,自从頔筱迩知道是我选买的,她非常爱惜,一个细小的纹路都轻轻擦拭,内壁上渗出的茶渍不轻易用坚硬的手指尖搓刮,外观杯壁上的山水鸟人的画脱了点色彩,都会找艺术系的老师来做一番细描勾勒。水杯散发着頔筱迩生活的气息,摆在其他同学的水杯面前,都格外抢眼。

全身浸湿的頔筱迩擦了擦汗,轻松地打开杯盖,半杯的凉白开就像泉汁甘露,一饮而尽。

“今天空气真好。”

“好多人晒被子。”

她自言自语,仿佛我就是那空气。我的嘴唇与眼睛早已融成一颗惧弱的心脏,分不清它们应有的功能。

“真热。”

从窗外探了探头,她又说了一句。随后推开了我的抽屉,弄得一阵噼里啪啦。我能清晰地听到她欲言又止的叹惋。她合上门,走时朝我的床铺看了一眼。

随着她拿走紫砂杯,离开寝室,走廊间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松开眼睛。一滴眼泪顺着我的眼角缓缓落下,滴落在枕头的一处边缘。

“哐当——”

宿舍里的门被吴晓婷一脚踢开,墙面的粘钩惯性推到一阵脱落,将上铺床体的四肢架子上挂着的塑料袋都飞到一处墙角。

看着明早三四节才有课,难得不用早起,插着耳机上网到凌晨,成了大学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通宵刷笔记本的我在熟睡中被踢门声吵醒,极度地愤懑,破口大骂。

“你妹的!大清早的一个个洗漱盆子噼里啪啦,打个电话不知道出去打,明知道有人在睡觉,还边放手机音乐边刷牙。解手臭死个人,冲个厕所不关水,你们到底想怎样!”

“姓戴的,你看看现在几点,都下了两节课了,还有五分钟你就该上课去了。”

“上课?信你的邪!说好的你帮我签到呢?上个星期我可是帮了你两次。冒着自己学分作废的危险。”

“起不来就不要熬通宵,真麻烦。”脱了外套的吴晓婷喝了一口珍珠果奶茶,起身出了走廊。

或许是心有通灵,再次躺在睡床上的我心率不安,有些焦灼。

“救命啊,有人晕倒了。”

只听到有人朝宿舍楼下的晒场拼命地嘶声裂喊,我探头窗外,隐约只见黄小娥架起了一个柔弱女孩的两肢臂膀,晒太阳的同学也立刻跑了上去,宿管阿姨也吸引了过来。

“救命?难道出大事了。”尽管黄小娥救人心切,也没有一个人直接送到医务室,大喊大叫总带有强烈的关注,慌乱中夹杂足够的理智。

“还睡,黄小娥都去帮忙了——”

没等吴晓婷把话说完,我就插了句子。

“怎么了?又不是我爸妈晕倒了,她的一切事与我无关。”

我也没想到,吴晓婷说出的黄小娥这三个字的分量居然打散了我对是谁晕倒的好奇。

“她又哪里招你惹你了?你有我难过?”

“拜托你跟她说,要换寝室找辅导员,别一个劲儿弄得噼里啪啦地声响来耍大小姐脾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总在外面说我变态。我裸睡关她什么事?”

“关键时候,大家还是要齐心。有了一份心,事情才办得成。就拿实训来说,你不比谁差,为什么要让道,给别人铺路,现成的关系。自己经营的一份纯粹的好料子,就给别人做了嫁衣?”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吴晓婷一张嘴,打了个比方,就活生生地戳中了我的敏感的痛处。

“嫌我啰嗦,还有一件事,我还是必须要说。你怎么知道,筱迩的材料作假?”

“学校审的,关我什么事?”

“那你呢,你怎么会有?这么明显,这么大的错误,怎么就审错?”

“那你找老师问,问学工处。我只知道,名单下来,我跟頔筱迩只能拿一样。这是辅导员的原话。她全系考试第一,门门全优,国家级那是铁打的,其他的她就没资格——”

“那我呢?材料纸我可是一页一页地写了。筱迩说,辅导员不在,开班会例会都是你代收的。”

“晓婷,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我语气平稳,不快不慢。

“我……我没有……”

“这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毕竟你是个小孩子,要不你让你爸妈去见见辅导员?”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说出如此关心的话语,也不知晓这触痛现实的官腔是何时遗传过来的,看着吴晓婷眼眶的湿润,我的良心在向火一样焚烧炽烤。

“我爸妈是双下岗职工,都快50岁的人了,民办学校的一个挂名老师而已,怎么就连续一年都掉个坎,填不了坑呢?知道学习成绩都不如你们,社团活动也比不上你们会称兄道弟,可毕竟我是这个学校里的一个人,再差也该轮到我了吧。”

晓婷出身于教师世家,中风瘫痪在床的爷爷过去也是一个耍墨宝笔砚的教授。那时的我心底真的暗藏很多话语,或许我俩受着熏陶的气存着某些不可避讳的磁场,我看透了父辈甚至是祖辈在官场混迹的人情世故,即便我刻着不谙世事的文青印象,也是在违背圆滑世故和纯粹淡泊的精神一致性。

再说,一个20岁左右的孩子根本耐不活比较复杂的人际交往,更何况涉及到自身财产和利益维护。每到大学宣传栏出通知的时候,我们会在楼道向家人倾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点点滴滴。有时候一层楼道里满是三四个同学,你打电话声音都会被覆盖,不得转移阵地,另谋联络点。于是,四楼挪一楼,到三楼。你会问为何不在寝室或是厕所打电话,这么隐蔽像是防特务一样,对于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大多不会去炫耀,而其他的事情也想和父母单独聊聊,而这其中好多的道理是室友无能为力的。

那一刻,我似乎也很困惑。很想告诉晓婷,她所处的鸡汤世界与她的命运交界会有黑暗系的存在,布满荆棘的生命轮回也会有灰色地带在疯狂地滋长。

即便我的身躯不再干净,有了传染噩梦的基因,也想责难观察能力不强的吴晓婷,嘲笑她缺乏的精明和机灵,她的纯情在弥漫她的未来轨迹。即便到头来的任何心事都是徒劳,人类的贪婪与残暴忘却了因果宿命和自我救赎的真理。

吴晓婷不算贫困,但家里的两位老人都身患重病,医药开销去除退休金简直一贫如洗。老人的子女的婚姻家庭都不大牢靠,她的妈妈是一化工厂的下岗工人,与她爸爸已经离婚十年了。爸爸作为老大,内心牵挂孝顺,时刻照料老小,在城区英华双语学校任代课老师,因为爷爷偏爱小儿子,将棺材老本和独有的一套房产全给了小的,这让处在悬崖上的家更加陡峭,也让吴晓婷的情绪忽好忽坏。

时代很不正常,如今看来,耸立的高楼洗刷不掉当年的情愫与青春点滴,偶尔在郊区或是矿产或改制后的大楼中,敲打锤炼的黑色印记依然存留,似乎翻新荒废不了当年破旧的模样。许多将青春奉献给工厂的老职工,抱着上小学的我们嚎啕大哭。我们这一代的人还能在儿时的记忆中搜寻到像父母一般年纪的人在菜市场晃悠,等着菜贩子把烂菜叶扔掉,捡回家里去,掺和稀粥熬足以管好几个礼拜的口粮。一听学校请家长有了自己孩子的名字,就拿着掉了漆皮的衣架使劲地抽打自己,抽打自己一身机油的工作服。

90后的父母,尤其是吴晓婷,。在一次变革风霜洗新颜的大潮中退出了主人翁的舞台,壮年时期的父母,已经没有了从头再来的资本,只好听天由命。同时,他们呼唤重头再来的豪迈嗓音,开始走上了勤奋致富的山路。由于他们没有学会一切能够拼凑的资本,没有多少钱拿出来给孩子读书交学费,大多数人变成了致富的落伍者。在上有老下有小的重负下,拼命地在老板们的脚下取食,咬牙骑着三轮车到菜市场路边摆着各种热腾腾的玉米棒,换两三个钢镚给我们放学买个麦芽糖和油炸串串撒牙缝,躲在厕所的抽泣声一阵阵,写作业的我们探着头莫名其妙地滴泪。尽管父母非常努力,可不堪买断风波和家有老病患的他们仍然只能保持在饿不死的环境中。

青春耗尽了一大半,没有能力去阻止或者改变什么,父母只能不计成本地在我们独生子女的身上投注太多溺爱与疼惜。既然我们是国家的人民,也应当做他一世的臣子,父母没有放弃我们,放弃他们的梦想。梦想的历练那是心智的彻底唤醒,从吴晓婷的内心对权势与资本的偏执抵触上,她也为当年父母的过度操劳害得一身关节病而负重悔恨。 

如今想来,90后抒发小性情的我们,抓住了恋别与友断,却没能停下匆忙的脚步,抓住一丝珍惜的影子。当年的时光我没有经历那种凄苦,却能够在扛着领导大旗的爸爸的脸上找到时代的答案,他那一会叹气一会焦灼的神情中彻悟。回想那些围着爸爸转的叔叔阿姨们,不知他们的儿女是不是也在品味那一刻的孤独。买断的彷徨一点不亚于我们迈向校门时的迷茫,病症的开销忽大忽小的阴晴不定一点不亚于我们与感情割裂时的落寞,这似乎没有比任何一本包装精美书写别致的鸡汤鸡血的文字更温情的了。

4

然而,进入大学的我们不是如此这般懂事。

即使她的父母为家庭琐事而烦躁,当时的我也很难表现得无私大方。我的爷爷似乎不大讨人喜欢,院落村户都会议论他的丰功伟绩,现常常独居在国外,最后一次见到他大概是我六岁生日。奶奶快七十岁了,头发花白,在乡下守着自家的死人的宅子寸步不离,我不知道她一见到爷爷为何言谈举止会很激烈,两人因为一座破旧不堪的庙宇都彼此闻而不见。

或许,老一代人有他们的感情故事。爸爸在他所处的圈子并不是那么地顺风顺水,他的能耐与掌控力都在收缩,还有不到一年就收权了。可能是因为闻到了一股腐味,性情执拗的爸爸不愿意在关键时候亲自主动去为我铺路,大多四处托人。时常出现的妈妈因为我不在她身边而担忧。

大学奖学金对我们这些刚刚步入人生信条的懵懂孩子来说,就是最直接的刺激。

当然,最实际的就是助学奖学金和励志奖学金了,那与国家级真的毫无关系,因为那是完全凭成绩学分靠一笔一划地学问换回。有些同学家境比较贫困,可以申请助学金,而前提是你所提供的材料真实有效。

毕竟,助学金那是助学公益性质,与成绩好坏没有划分。别说吴晓婷的材料没有受审的资格,抑或是没有盖掉了该有的印章,那也能在最后一年申请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奖学金门类中的一种。就冲这一点,别说心大的吴晓婷,与她一样困顿的同学大有人在。

黄小娥和我一前一后问了上届的学长学姐,记得那天还是頔筱迩过生唱K,趁着頔筱迩到篮球场醒酒,我到楼梯间的厕所打了个电话,被鬼鬼祟祟的黄小娥听到了。黄小娥显得很平静,我也没有说话。等四人聚到寝室,还是到了周末在搭话聊天时,我根本一点都不想拿这来做话家常的谈资,还分外担忧黄小娥的快嘴。

周末了,女生寝室的活动无非就是逛街。超市大减价和兼职站台发传单的话题充斥着我们114寝室,我还一阵欣喜与舒缓。谈及人生信条与校园琐事时,黄小娥还尽可能地显摆自己的新衣服,遮盖了吴晓婷挂在嘴边的抱怨,并把自己不闻不问的态度当作理所当然的馈赠,或是直接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可能黄小娥也在解读自己的人生,我和她在这一点上竟然可以默契地挤出水来。

后来,黄小娥请了一位现已在外企做文秘的学姐吃饭,黄小娥也没有知会我一声,我也没有计较,跟着她去了。

记得那时,晓婷请了病假回了趟家,頔筱迩大概也是和辅导员在一块,忙他该忙的事。饭桌上,学长学姐说,读了两年就会在问题上打个折扣,,没有上榜的要么是家里住豪宅不屑于这几千块钱,要么就是调皮捣蛋有点不自觉的学生。传递信息量最多的就是不是本地人却是异乡学生的优惠政策,与此同时仍可以申请省级励志奖学金,而这励志金大多来源是由中国福彩体彩中心提供。手续齐了,资质够了,几千块钱会自然打到学校分发的信用卡里。前提是,你得学会每一次办事的手续,国情你都不去适应,社会还资助你干嘛。基本步骤都记不住,你还够资格读社会(系)。

我和黄小娥接连点头,尽管黄小娥眼珠子不再闪着灵光,不听桌上每一个人的劝阻接连猛灌了一听生啤,泛红的耳朵听出了骨头。那骨头连着筋,正剥落着我的青春,世道在忧怜我的家族,数落我官二代的刻板模样。

“要不,我帮你问问,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的事?都第三批了,隔壁那一个个老油条都过来了。”

“真的吗?”

吴晓婷这三个字是那么地清晰,我不敢确认她是否真正能看清混沌世界的真假。我脑子里闪过的记忆一下子被吴晓婷晶莹的泪水凝固了。我接忙安慰她,尽管我觉得自己像个戏子在玩弄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好比一股强烈的腐蚀流体,冒着刺激的酸味,侵蚀着一张张美好的幻灯片,与吴晓婷一起走过的那一条条小吃街水果摊,一起逛过打折促销的夜市街角,还有一起拉着頔筱迩去借学生证看樱花盛景。

“放心,我会帮你问。入党的事。”

望着眼圈晕红到鼻尖的吴晓婷,我费力地转移着另一个她也在头疼得话题。谈不上对她有了动人的疼惜,只是在给不再真实的自己挣脱一种充满黑洞的力量。

“黄小娥回寝了,你别当着我的面说她。要不然,她以为是我给你说的。”

“跟她说,怕什么!我没那闲功夫去评比什么寝室,装个样子给谁看啊?去年评比,还不是我救的急,丢了卖场的兼职,一个劲儿地撘出租赶到寝室,连拖带倒做了一个小时的卫生,你们有谁搭把手了呢?”

“对不起。”吴晓婷的眼皮垂了下去。

“頔筱迩和你就在学校树荫下各自闲逛,钥匙也在她黄小娥手上。都这样了,你们就没一点力气?这回我怎么也不会了。我凭什么要听她黄小娥的,让我来应付。”

忽然,吴晓婷抬了头,眉毛锁住了。我的拒绝,让外人看来的名副其实的优秀寝室顿时成了烂摊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頔筱迩和你都办了助学贷款。”

或许是因为我敏锐的触觉,我能听出和感到一阵不可复制的成功压抑感。頔筱迩和我,頔筱迩和你,这等排位也在消磨我对美的认识,消磨我对女孩唯美与动人的一点好感。

“她爸一个吃公家饭存活的,谁给他的权力找学校要励志奖学金,助学贷款都应该没有她的份!”

“那你呢?”

不够机灵的吴晓婷就像是磨人的小妖精,又一次把话题扭了过来。简单的话语都在表露一丝顽强。

“那黄小娥呢?你不怎问问她,入党学习就是第一批,她又评了一类,比我们多了一千。”

“那小娥跟你我不同,那学长毕了业甩了她,她最近不是失恋了嘛。”

“失恋?我……”

“你就别这么纠结了。何必跟一个失了恋的女人计较。”

“我……我……就不相信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失恋!”

满嘴结巴的我理不清脑海闪过的一丝麻木,我变着法儿地在为蹦出的无数个残缺的我造个完整的句子。灼烧我全身遍处的痛悔在分裂,原来那份宁静到内心深处的感觉摆着默认的关系都不叫失恋。卑微到骨子里的酸楚在加剧我内心极具地翻越,就连我的贴着我最近的室友晓婷也在许默我感情的不正常。

“下午有课,我和黄小娥会不在寝室,到图书馆借书,你也去吧。”

“不知道,我再好好想想。”

“那我们打算在食堂吃,我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顺便找小娥好好谈谈。”

“筱迩应该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折叠好的衣被,换了件干净衣服,我看了闹钟,指针没能停留在数字3那一刻度,已经十一点十九了。提前十五分钟是我和頔筱迩最亲密的暗号,到了点我们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奔向目的地——食堂。

“是筱迩晕倒了。你怎么说,也要看看她吧。”

“刚是她扶的頔筱迩?难怪这么大的阵仗。”

“你不是知道,筱迩与小娥不相上下,你还要小娥去比赛。”

“谁叫我参加了省级书法绘画,我又没有分身术。再说,我们社会系不比艺术系,连续几年都文体活动没什么起色,赛场上都是冲頔筱迩来的,同学一个个的都不去作阵助威就知道没多少悬念。”

“海报也是,没人给点面子。场馆给了大一,露天就该我们受罪。”

“现场那么多人,裁判还能四肢活动活动,广播员没个帽子,阴凉处全给了辅导员。顶着一个大太阳,晒红晒破了皮,就是为了做个秀?”

我的疼痛超越了一切,胜过了最初的美好。

“海报的事,回回都没人看,还有人往哪里涂鸦。关注的点,哪在我们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笔墨,还被人那么不屑。”

吴晓婷洗了洗脸,边说边把毛巾挂在了水池旁的粘钩上。

“说了很多次了,你就是不听。播音也就是午休念念鸡汤文,你宣传海报要想出彩,主题就算列个黄小娥的名字,也就有人去看。”

这等主意一出,我内心反而分外焦灼。吴晓婷梳落她飘逸的秀发,那一刻,我居然想起了頔筱迩从她铺位俯窥我的睡姿,她缓缓“下楼”时,用她一丝乌黑的头发在我的鼻子扫了扫去,逗我汗毛挠我痒痒的事。望着吴晓婷的扎尾,我对頔筱迩的长发有了说不清的留恋。

“可我担心会出事,她超负荷地加重,身体自然迟早会吃不消了。匆匆忙忙一阵子,就消停了。新来的大一军一来,换届刷了我们,该休停的也就都休停了。”

“晓婷,你不是知道筱迩的性格有多强,她要争第一谁能得第二。在全世界所有人看来,小娥,就是个陪衬。”

我说话有些缓慢,不知道哪一句话贴合彼此的情绪。

“说的也是。看筱迩那气场,是人都会这么觉得。”

“她估计现在就在医务室,要不,你现在去看看她。”

“都快十一点半了,还有十分钟下课,等她回寝室,我再问问她。”

吴晓婷无意识地惊了一下,我清晰地看到她面容露出的一丝诧异,大概是因为我言辞中有了从未有过的淡定,举止神情从容,夹着些淡雅的陌生。不是頔筱迩莫名地喜欢上了一个大她十一岁的男孩,或是我的感情实在太过廉价,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内心暗涌的孤傲吞噬了无尽的沉默,和那忽明忽暗的银河星云,转移着彼此的情分,直至背后闪耀的荣光都消耗殆尽。

5

最近寝室在换新,当得知我们学院可能也要搬的时候,黄小娥闹情绪表示挺不理解,各种意见领袖出来发声写文章搞签名运动拒搬。

我和吴晓婷是挺烦这些人的。学校要搬宿舍自然也是为了学校今后的发展考虑,我们社会系社会心理学专业已经换了三次宿舍,可以看出越是扎推的学霸宿舍就有多紧张。周念毛老师说,装修比较简单也不可能用太多板材,随园新建宿舍空间比较大,所以通风肯定不差的,装修完一个月依次照顺序应该也没问题了。

那天是寝室翻新的第二天,也是我们114重聚的第二天,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前一天晚上,留宿在家的吴晓婷忽然主动打电话询问那袋頔筱迩欠她未还的毛尖去向。我却跟黄小娥说着小说情节让我很害怕,最近在家还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注册,寄了一封E——mail给我,附上一课本撕页,那是残缺的一块,酒精炉冒出烟火的实验,她听后也觉得那是恶作剧。

一走进宿舍灰烟滚滚,就听说吴晓婷晕倒了,没多细想我就急忙跑了进去。周念毛匆匆忙忙地戴着口罩往一楼走,挥着焦黄的手套还在大喊,使劲地扯着我的T恤,让我别管了,赶紧出去。

轰的一声所有窗户碎渣噼里啪啦爬起来,火架起了城墙那么高,床帘一排火海倒灌,黄小娥一脸漆黑,头发焦黑,留海直冲冲往右,裙摆都烧没了,她却一直趴在楼梯口来回滚动,背上衣服烧的支离破碎的。

我跑过去,頔筱迩抬头望着我,她一张脸全黑的,头发变成一团黑漆漆的,朝我大喊水和救命。原本辅导员让我带着吴晓婷离开,我却本能地朝冒着青烟的頔筱迩爬去。我喊话周念毛老师,他一来二话不说拿着桶装水往黄小娥身上泼洒,拉着黄小娥不顾我的喊叫。我搀扶着頔筱迩,缓慢地站了起来,后背都红红的,已经双腿麻木。

宿舍一楼墙壁还似乎还在灼烧,黄小娥臂膀毁了,大腿肌肤扭在了一起,肢体运走没有大碍,頔筱迩最喜欢的周念毛老师却因为翻新出事被学校问话。吴晓婷死死地把我拽住不让我踏进大学一步,她却在医院门口又哭又笑。

頔筱迩住进了人民医院,这似乎让吴晓婷的妈妈手术复健有了可能。这铁定的事实,更是戳中我们彼此。黄小娥与吴晓婷表现得很焦急,周念毛老师不再授课了,黄吴都二话不说地去看了她,我没有去。我说不出不去看望她的理由,在心里明明很难过,却怎么也不想去,还在寝室透过电话问她俩頔筱迩的病情。

黄小娥说,医生说她情况逐渐好转,原先的呕吐腹部隐痛感随着治疗地加深渐渐消退,插着三道管子度过了昏迷。可有一点,与吴晓婷说的不大一致,那就是頔筱迩的头发落了一丢,七八根零散拔落,明显稀疏了。

听闻后,我很害怕。火烧成一片,留住不少肌肤,她却有了奇怪的病症,噩梦中我看的那一幕幕小说情节画面历历在目,就连那封E-mail邮件都不见了踪影。在我的印象中,周念毛老师就是那个戳我手掌的人,妈妈却一次又一次地摆手哭喊不要。

頔筱迩的莫名的疼痛,像是化疗的癌症病人才有那番境况。那时,我感触自己接触到了死亡,喉间触电一般,麻木到了四肢抖到没了知觉,溅出的眼泪跨过一丝倔强,感官在祈求结束的瞬间失去灵动,任何的回响对我来说都是多余。

我发疯似的跑到楼梯,见到了躲在一楼楼梯间黄小娥,夹着的双腿的隙间飞落无数滴泪水,抱着裸露的膝盖,扎着头。

“怎么了?到底怎么样了?”

“没有……没有……筱迩生病了。”

“那……那医生会有结果吗?”

“她出院了,我们去接她吧。”

短暂的四句让黄小娥的心情不大稳定,我能感触到黄小娥内心的那份在乎,我也接触到了躯体以外的灵魂世界,我们都没有原本以为的那么坚强。

到医院不久,就有警察来了,询问了我们一些情况。,大学与我们所在六栋宿舍的现场也被保护起来了,唯独那个身边的紫砂杯没了踪影。

刚从警局回来,跟着警察再次走进宿舍,就看见六栋学生宿舍楼的楼下的左侧庄园失去了绚丽,警戒线拉直肃立使同学都陆陆续续没了上课的心思。周念毛一人在花园里夹着画板头也不抬地写生,他一边描绘到一笔,勾勒到笔尖的一弧度,眉间紧锁,连着镜框的尾纹闪过一道褶皱,忽而将落笔的一张画纸一横一竖撕得粉碎,他的焦虑让我细思极恐,淡雅芳醉的景致都被一阵灼热的触伤化作一丝猖狂。


在我人生最像噩梦的旅程(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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