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诡异的开端
三月份,我接到老师李长荣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我想都没有想过,这个电话,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李老在电话里和我聊了几句,问了问我最近的工作情况,寒暄了一会儿之后,他在电话那端顿了顿,好像经过短暂的考虑,才跟我说,如果这段时间我不太忙的话,能否协助他搞一个新课题。
我一听就兴奋了,这段日子单位里很闲,没什么事做,李老的邀请,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庄正,先不要高兴的太早。”李老听出我语气里的兴奋,可能是为了强调这个课题的重要性和特殊性,他马上提醒我:“这件事,儿戏不得,它很要命。”
“老师,怎么说?”我怔了怔,我能协助李老的课题,肯定是古密码的破译和解读,别的事儿,我做不来。
“和你想的一样,这个新课题的具体内容,是一些首次发现的象形符号,我透露一点信息,但你要绝对保密,象形符号,来自司母戊鼎。符号本身的意义暂且不提,你可能不知道,这些象形符号,是如何被发现的。”
李老的话顿时让我感觉到了这个课题的重要,司母戊鼎,那是国之重器,我过去协助李老做过一些课题研究,不过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能参与到这么重要的研究里来。
然而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我又感觉有点反常,根据我的所知,司母戊鼎这尊重器,从建国后一直保存在国家博物馆,对于这尊来自商代的青铜器代表,相关的人员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常规性或者非常规性的勘察和研究,如果鼎上真有不为人知的密码信息,按道理说,不会耽误到现在才被发现。
“庄正,这个事情,真的把我难到了。”李老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次的事,我只能跟你解释,是鬼让鼎上的象形符号显露出来的。”
“老师,您说什么?”
“鬼,是鬼。”
……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北京,跟李老碰面以后,没扯什么闲话,直接奔主题就去了。来之前,我还不清楚事情的具体过程,李老也没有解释,只是让我看了一段存放在电脑里的视频。
“庄正,有些事,不用我多说,看了这个,你大概就明白了。”
视频一播放,我立即分辨出,这应该是一段被拷贝下来的监控录像,监控的主场景来自国家博物馆二号地下库房。中国的官方博物馆存放的珍贵文物展品,百分之八十都是按一比一的比例复制的仿品,真品全在库房,举世闻名的司母戊鼎,就在二号地下库房。
看着视频,李老在旁边稍稍解释了一下,监控拍摄的是二号库房一次例行的常规检查和维护,透过略显模糊的画面,我能看到那尊在历史上几经波折的商代重鼎,还有两个巡检人员。
我不太熟悉博物馆的日常工作,不过单单从眼前的画面来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耐心点。”
这段视频是截取下来的,当视频播放到三分钟左右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尽管现在是白天,而且李老就在身边坐着,可我盯着屏幕,还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后背上的汗毛仿佛都直立起来了。
这种保存珍贵文物或者资料的地方,温度湿度都经过严格的控制,力求让文物在最合适的环境下存放,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日常巡检维护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工作,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画面中,巡检快要结束了,两个巡检人员一个转身去收拾东西,另一个在本子上写维护记录。
他们一个背对司母戊鼎,一个低头做着记录,这时候,我很清楚的看到,从方鼎的鼎身里,悄无声息的冒出一团小小的影子。
我不由自主的转过头,诧异的望着李老。李老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已经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这种地方,毫不夸张的说,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
一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为什么李老会说,这个事情里,有鬼。
录像没有任何声音,这时候望着电脑屏幕,就好像在观看一部沉闷的恐怖电影。鼎里露出来的那团小小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据我的观察,这应该是个小男孩,可能有五六岁,赤着上身,从鼎里露出半截身躯,仰着脸,一动不动的盯着正上方的摄像头。
我的脑子一下有点乱,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很清醒,可是眼前屏幕上所记录的一切,真的匪夷所思。想来想去,我和李老一样,无法做出确凿的判断。
这一刻,我恍惚了,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从方鼎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露出来的小男孩,真的是鬼?
这个“小男孩”仰着头,对着摄像头望了大概有十秒,然后慢慢的缩回身子。这个时间拿捏的相当好,背对着方鼎的巡检人员恰好在此刻回过身,但“小男孩”已经缩到鼎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监控录像把这些记录下来的同时,监控室的监控人员已经有所察觉,马上通报,馆里随后就派人赶到二号库。
从发现监控中的异常,到人员赶到二号地下库,中间只有七分钟时间。但就在这七分钟时间里,那个“小男孩”彻底消失,连头发也没留下一根。
然而,“小男孩“虽然无影无踪,但司母戊鼎上,却很诡异的显出了一些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符号。那种符号猛然看上去,仿佛是很古老的象形文字,一片连着一片,几乎布满了庞大的鼎身,跟司母戊鼎上的铭文混杂在一起。符号如同从大鼎的内部慢慢凸显出来的一样,密集但是清晰。
这就更怪了,青铜器很坚硬,在自然条件下保存,器皿最多会在表面产生氧化层,也就是俗称的铜锈,铜锈跟象形符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所以说,这件事除了用见鬼来形容,再没有别的合理的解释。
事情发生的时候,国博的馆长正在医院做手术,李老是副馆长,暂时主持处理这件事。因为事情带着一点让人说不出来的灵异色彩,所以具体的情况全被压下来了,没有传出去。
“庄正,你很聪明,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自己的看法?”
“没有。”我苦笑着摇摇头:“除了那些象形符号,就没有别的线索了,那些符号究竟是什么,还需要研究,可能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
“线索,还是有的。”李老想了想,又从电脑里调出了另外一段视频。
我看了看,这段视频和刚才那段监控录像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段视频经过了放大。看过监控录像的人都知道,画面一旦被放大若干倍,那么影像就会更加模糊不清。
不过怎么说呢,我做古密码的破解工作,最起码的必备素质,就是要有敏锐的观察力。望着这段被放大的监控录像,我果然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从鼎里出现的“小男孩”的脸被扩大了很多,看不出来他的具体长相,但我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很明显,“小男孩”的嘴唇虽然在动,但从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琢磨了一会儿,心里有一点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任何事情发生,都会有发生的动机和理由,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说实话,我也搞不懂这个“小男孩”,可是缺乏别的线索,现场每一处值得怀疑的地方,都得朝祖坟上深查深挖。
“老师。”我跟李老说:“你看这个,有没有唇语的可能?”
“庄正,你是我所有教过的学生里,最聪慧的一个,这件事,我要彻查,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最先就想到了你。”李老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抚了抚稀疏的头发:“我没看错你。”
我的猜测和判断,居然很准确,这段被放大后的监控,李老前后观看了不止几十次,当初,他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请了一个相关的专业人员。
这个专业人员通过慎密的观察以及经验,确定了画面里“小男孩”蠕动的嘴唇,是唇语。
也就是说,“小男孩”出现在视频里的那短短十秒钟,看似来去无踪,实则是留下了一点隐藏的信息,他在说话,只不过现在还无法确定,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老师,他的唇语能解读出来吗?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句话。”李老望着定格在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他说,快要来不及了。”
第2章 来自梦中的忠告
快要来不及了?
我和李老对视了一眼,事实上我能看得出,不仅我理解不了这句话,李老同样理解不了。
视频里的“小男孩”就出现了十秒钟,然后彻底蒸发,在现场留下的,只有司母戊鼎上一片一片目前尚未被破解的象形符文,李老想搞这个。这种因为难以理解的反常现象而牵扯出来的课题,肯定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做常规性发掘和研究,博物馆和相关部门都想把事情压下来,所以,李老的研究是私人行为,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充当他的助手。
“庄正,我做了这么多年工作,不敢说博古通今,一些经验和预感,还是有的。”李老关掉电脑,郑重其事的对我说:“我预感,这件事,很不简单,那片出现在司母戊鼎上的象形符文,是不是一种全新的古密码,我不敢确定,但我相信,即便它不是密码,也必然是一个信息载体。”
李老的话让我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兴奋,还有冲动。要知道,司母戊鼎这种具有代表性的先秦古器被发现了很多年,围绕大鼎而产生数据资料,几乎成为了铁板钉钉的定律,如果真的能从这片诡异般出现的符文里解读出什么全新的信息,那么结果一定是颠覆性的。
我有浓厚的兴趣,和李老简单的聊了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我感觉,司母戊鼎上的符文承载的信息,会很惊人。
也就是说,这尊传自商代的重鼎,可能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解读符文,其实就是在挖掘探索这个秘密。
李老带着我开始着手做这件事,我不是那种学院派的研究人员,有自己独特的经验和研究方式,属于野路子,但李老当初看重的,就是我这种路数。
当我一拿到具体的符文资料时,就感觉不好弄。常规的古密码,大致就是那么几种模板,但司母戊鼎上出现的这些符文,绝对很特殊。这些符文是谁留下的,留下符文时期的周边环境,时代背景,全部都是未知数,没有辅助性线索,这些符文就像天书。
其实我们最怕的就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譬如很有名的伏尼锲手稿,国外的专家研究了很多年,打印出来的书面论证估计能塞满一间房,但这些都没用,因为不知道手稿的撰写人是谁,不知道撰写人出于什么目的留下手稿,也不知道手稿形成的具体年代以及背景,这东西很可能就是一个人信手涂鸦,根据自己的理念首创的加密方式,与其说破解手稿,不如说是猜测撰写人的思维,鬼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所以说,我和李老的工作一开始就遇到了瓶颈,寸步难行。我调阅了很多资料,用各种各样以前经手过的古密码还有加密模式往上套,却无济于事。最开始的几天,我可以说废寝忘食的在做事,但做了几天以后,我意识到这样不行。
我就尽可能的跟李老进行沟通,商讨,起初,李老很热衷这种沟通,提了很多假设,还有判断。
然而,大概一个多星期以后,我渐渐觉得他不对劲了。无论是电话里还是面谈,李老总有点神不守舍,甚至连说话都颠三倒四。
这种反常引起了我的警觉,通过我对李老的了解,我觉得,他好像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有的事,李老不愿意讲,我也没办法去逼问,而且司母戊密码几乎没有切入点,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来北京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获,研究一直都原地踏步,没有任何进展。我有点急躁,连着熬了几天,想从已有的资料里查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可依然是在做无用功,再这么熬下去,会把身体熬垮。
不过话说回来,我没打算放弃,把凌乱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准备好好休息,等恢复了精神再接着查。
几天不休不眠,入睡很快,而且睡的很死,连梦都没做。人睡着的时候,完全没有时间概念,我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卧室门开合的声音惊醒了。
我的脑子睡的稀里糊涂,视线也不清晰,但勉强睁开眼睛,我能看到,推开卧室门的是李老。我在北京这边的住处是李老安排的,是他以前住的老房子。
“老师……”我熬了几天,身体很疲惫,挣扎着想坐起来。
“庄正,不用起来,你是累了吧。”李老慢慢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对我摆了摆手:“我就是来跟你说几句话。”
透过窗帘,能看到外面的夜色,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李老这个人,上了年纪,加上性格使然,为人内敛,要是没有什么很急的事,他不会这个时候跑到我这儿来。
“庄正……”李老坐了两分钟,一直低着头在考虑,他欲言又止,可能有什么话想说,但出于某种原因,又不想说出来,就那么犹豫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现在,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司母戊鼎上的那些不明符文,的确是一串密码。”
李老这一抬头,我顿时有点吃惊,我跟他最多也就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但这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李老好像又老了十岁,满脸的皱纹密密麻麻,本来就很稀疏的头发几乎掉光了,他的眼圈是黑的,估计跟我一样,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
“你是我的学生,我不瞒你,司母戊密码,我解读了一点。”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心头的些许惊讶给冲淡了,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多天我束手无策,研究停滞,到底李老的见识和经验比我丰富,在辅助性线索完全断绝的情况下,竟然真的就把司母戊密码解读了一部分。
“老师,司母戊密码,到底承载了什么样的信息?”
“我不能说……”李老的表情突然就变了,五官很夸张的在脸庞上挤成了一团,说不清楚是在哭,还是在笑。
像是哭,又像是笑,整张脸仿佛变成了一张让人琢磨不透的鬼脸。
深更半夜,突然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那种感觉,真的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李老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你知道那尊鼎,是什么东西吗?司母戊密码,是不能解读的,一旦密码被解读,产生的后果……这些,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真的说不清楚,李老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他虽然没有说透,但我能分辨的出,司母戊密码所隐藏的秘密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样,了不得。
“庄正,把这件事忘了吧,忘的干干净净……”李老可能不想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踱到窗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司母戊密码被解读出来,产生的后果我承担不了,你承担不了,谁都承担不了……庄正,记住我的话,把密码,忘掉……”
我的脑子依然没有从那种惊醒的昏沉里恢复过来,可李老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他一定是从密码里解读到了些许很骇人的信息,所以被吓的不敢再继续下去了。
司母戊密码,隐藏了什么样的信息?会让李老产生这么深的恐惧?
唰……
就在我糊里糊涂努力猜测的时候,李老伸手拉开了窗帘后的窗户,这个季节的北京深夜,还有凉意,一阵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刺骨的冷。
“庄正,谨记我的忠告……”李老吸了口气,稀疏花白的头发随着涌进窗户的风上下飘动着,他好像很不放心,回过头,静静看了我一眼:“永远不要尝试去追查,那尊鼎是什么,更不要去追查,司母戊密码的含意,谨记,谨记……”
“老师!”听着李老的话,再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和动作,我心里猛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来,李老又露出那种很怪异的似哭似笑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迟滞,一头就从大开的窗户间栽了下去。
“李老!”我心里一惊,就想翻身从床上爬下来。
身子这么一折腾,我随即就彻底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的同一时间,混沌的脑子马上清醒了。
我的头上都是冷汗,心在砰砰的狂跳,但我的视线清晰而且真切,我看到卧室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看到这些,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
神经一松弛下来,思维也恢复了敏捷,尽管是场噩梦,却隐然让我不安。李老在梦里跟我说的话,犹在耳边。
司母戊鼎,司母戊密码……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串司母戊密码,会否真和李老在梦里的遗言一样,隐含着让人战栗的恐怖信息。
嗡……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我的思路,抓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李老家里的座机。
前脚刚做了这个梦,紧跟着,李老就打来电话,我也不及考虑那么多,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是李老的老伴打来的,刚一接通,她就在电话那边忍不住哭出了声。
“庄正……老李……老李他跳楼了……”
第3章 关键提示
半夜打来的电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我劈晕了。我的大脑暂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拿着手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前那个梦,还在脑海里回荡,我根本弄不明白,但我有预感,噩梦成真,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妙的征兆。
“阿姨,你不要急,我马上过去。”我回过神,李老只有一个女儿,十年前就嫁到了新加坡,平时很少回国,家里没有其他人,这个事情,我得善后。
我以最快速度赶到李老的家,李老的老伴是那种标准的家庭妇女,遇见大事就完全乱了阵脚,只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不知所措,站在楼下不停的哭。当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随着夜风飘来的血腥味。
李老仰面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住七楼,是从卧室阳台的窗子直接跳下来的,二十多米的距离,整个人就像一块胶泥,摔的支离破碎。李老的后脑壳完全崩裂,血迹在身体周围慢慢流淌成一个猩红刺目的圆。
他平时戴着的那副眼镜儿,不知道甩丢到什么地方,李老的眼睛彻底空洞了,眼珠定格在眼眶里。
看到这一切,我的心好像被一柄无形的刀子猛捅了一刀。当初我在北京学习,三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吃住在李老家,那种感觉,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师生情谊。
我很难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不想接受,还是要接受。
我定定神,过去扶着阿姨,本来想简短的问问情况,但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种事情我没办法独自处理,想了想,最终还是报了警。
相关的人员很快就赶到现场,询问情况,做笔录,收殓尸体。李老的老伴显然受了强烈的刺激,做笔录的人询问了很久。
李老的尸体无法像其他普通的死者一样抬走,是用黑色的尸袋给“兜”起来的。我默默的注视着,心里依然难过,而且,这种难过背后,还有无法形容的疑惑。
我总觉得,李老死的太蹊跷。
当李老的尸体被尸袋兜进去的时候,我的脑袋嗡的胀大了一圈,因为恍惚中,我好像看到李老那双已经定格在眼眶里的眼球,似乎诡异的转动了一下,朝我“望”了一眼。
所有情绪顿时被冲击的无影无踪,我来不及再去仔细的分辨,尸袋的拉链被完全拉上了,随即,尸袋被装上车。我甚至判断不出,刚才的一幕,是自己的错觉,或是其它。
这件突如其来的惨事彻底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李老在领域内,属于大咖级的专家,同事和学生很多,又拥有体制内的官方职务,所以,真正的死因被隐瞒了。
人一死,老家那边的亲朋好友又来了一堆,追悼会筹备了好几天。我跑前跑后的忙到追悼会结束,疲惫不堪。李老的女儿恰好又在国外动手术,短时间内回不来,李老的老伴精神始终不好,每天恍恍惚惚,家里离不开人,我只能负责照顾。
等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忙完,我乱糟糟的脑子才稍稍恢复平静。这件事情,如果干脆不想也就算了,但只要静下心琢磨,越想我就越觉得不对,我依然坚信我自己的准则,任何事,只要发生了,就会有动机和原因。
在我看来,一些问题不用去追索,李老死亡背后的蹊跷,多半是在司母戊密码上。
我开始整理李老的部分遗物,他在家里有一个书房,同时还是办公室,跟着李老这么久,对他的习惯,我还是很清楚的。
在李老身亡前一段时间,他所有的精力估计都放在司母戊密码上面,书面资料搜集了很多。这些书面资料在图书馆能查到,我着重整理的,是李老亲笔的手稿。李老有个习惯,遇到某些攻坚课题,一时半会搞不定的时候,他会随时带着一个笔记本,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马上就记下来,这些手稿很杂乱,却是第一手资料。
果不其然,在书房凌乱的资料之间,我翻找到了一本仔细装订起来的稿纸,稿纸上全部都是李老的笔迹。
这是李老着手研究司母戊密码所书写的手稿。
我马上开始认真的翻阅浏览,手稿上有很多围绕司母戊鼎周边的资料,还有李老个人的猜测,引用的旁证,但这些东西对解读司母戊密码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我继续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阅读的,因为怕遗漏什么重要的细节。我用了一天时间,把手稿仔细的看了一半。
事实上,我和李老一样,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我的潜意识里,对李老身亡之前我自己所做的那个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相信。梦和现实无法划上等号,可这一次,我相信那个梦不可能无缘无故,我相信,李老或许真的解读了一部分司母戊密码。
解读,可能是造成李老死亡的真正原因。尽管我还记得李老在梦里的警告,而且我能感觉出,这件事必然带着一定的危险性,然而在我心里,司母戊密码隐含的信息,像一块磁铁,紧紧吸引着我。
第二天,我继续翻阅李老的手稿,但越翻越感觉失望,手稿里的内容缺乏新意,而且没有记录任何具体解读的部分,我一页一页的翻,快要翻到手稿的尾部,心里就开始怀疑,我怀疑真正关键的环节,李老没有记录下来,那些关键问题,都藏在他脑子里。
我叹了口气,对剩下那几页手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但手稿快看完了,我不想半途而废,一边信手翻着,一边在想,李老不留下任何实质性的线索,可能就是怕我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渐渐的,手稿被我翻到最后一页,本来,我已经完全放弃了在其中找到关键线索的念头,然而在翻开最后一页手稿的时候,稿纸上的一行字,就好像一根针,猛扎了我一下,让我顿时睁大了眼睛。
最后一页手稿上的字迹,就那么一行。
“庄正,你不觉得,从司母戊鼎里出现的小男孩,有点眼熟吗?”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让我心里掀起了波澜。我困惑,而且惊讶,因为我能看得出,这行字,不是李老的笔迹。书写字迹用的是宋体,工整的几乎和电脑上打出来的字一样,通过字迹,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留下了这行字。
这句话,无疑是整本手稿里最值得注意的线索,但这条线索,不是李老留的。我的思维不由自主的飞速运转,一边回想着曾经看过的监控录像,一边猜测,是什么人在手稿上留下了这条线索。
本来,李老邀请我参与这次解读工作,事情本身跟我没有太大关系,李老去世,解读工作肯定中断,我也要回归自己的生活。但就是手稿最后这句话,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司母戊鼎,小男孩……
我打开书桌上的电脑,从里面调出那段被放大的监控录像。和我之前观看监控时的情况一样,录像被放大了那么多,画面里的小男孩儿的脸庞,已经相当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但无法分辨出具体的五官和长相。
手稿上的话,分明是留给我看的,这句话在提示我,从司母戊鼎里出现的“小男孩”,我认识,即便不认识,肯定也见过。
我开始搜肠刮肚的想,把脑海里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努力回想着,试图回忆这个在司母戊鼎里出现的“小男孩”,是否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
第4章 异常
我这个年纪,正是思维最清晰敏捷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几乎把从记事开始就有印象的人全部回忆了一遍,但是,我回想不起那个“小男孩”,连一丝一毫的印象也不存在。
这个小男孩儿,是谁?到底是谁?
手稿最后一页的这句提示,如同一场瘟疫,在心里蔓延发作,越来越让我不安,猜忌。说实话,前几天在料理李老后事的时候,我就有过打算,李老一死,司母戊密码这件事,我不打算再搞下去了,但就是这么一句提示,让我的打算开始动摇。
我感觉,我必须要查,就算不能把司母戊密码完整的解读出来,至少我也得知道,李老为什么会突然身亡。
我又在李老家里呆了几天,李老的老伴的情绪,好歹算是稳定了一些,紧跟着,李老的女儿也拖着病体回国,我收拾了一点东西,回到原来的住处。
这一次,我扩大了查找的范围,之前闷头做事,工作重心全部都围绕司母戊密码展开,重新着手以后,我通过以前在北京学习时认识的一些人,打听事件发生前后的具体情况。但国博地下库房是重地,一般人接触不到,问了几个李老过去的学生,没打听到什么。我又找了李老生前工作时馆里给配的司机,据他说,在这个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没办法,我只能又回到原来的研究范围内。其实,我知道,要是一直耗在这串密码上面,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收获。这串密码,很有点诡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商代的文献资料,大多是甲骨文,文字性的传承,就算不是规制的甲骨文,最起码要以甲骨文为蓝本,但司母戊密码和甲骨文完全就是两码事,我再怎么想,也无法把两者联系起来。又在这边住了大概一个星期,我开始考虑后路了,不能一直都呆在这里,我考虑,把相关的资料带上,回家以后慢慢的研究,因为搞了这么久,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三两天就能研究出什么结果的,需要做长期准备。
我订好了回程的票,又在临时住处收拾妥当,从来北京到现在,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我就打算好好的休息两天,恢复一下精神。
晚上十点多钟,我弄了点吃的,刚吃两口,屋子里突然停电,黑灯瞎火的一片,我不知道是整个小区都断电,还是屋里跳闸了,但是电路就中断了几秒钟,没等我站起身,屋子里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最开始,我没什么反应,继续吃饭,但是吃着吃着,我不由自主的停下手里的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这个人当初能被李老看重,其实并不是我比别人在专业内有更多的经验和见识,我在这方面的特长,是判断,也可以说,是感觉。
我的感觉有时候非常的灵敏,而且独到。譬如说搞某个课题研究,我琢磨一阵子,就会提出属于自己的判断,这种判断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根据,完全出于感觉,感觉事情应该是这样子的。本来,这种判断很不靠谱,严谨点的人不会拿这样的判断来作为研究依据,可是很奇怪,我的感觉一向非常准,用我的判断朝课题上套,十次有九次都能得出正确的推论。
感觉不是时时都有的,和灵感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蹦出来的。
然而此刻,我又产生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我的头皮隐隐发麻,顾不上再吃剩下的饭菜,神经慢慢绷紧。
我感觉,这间屋子里,好像多了一个“人”。
我什么都看不见,心里的惊悚完全出于感觉。如果放到别的人身上,估计会认为自己神经质,可是我相信我的感觉。
深更半夜,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更要命的是,自己偏偏看不到对方,这样的状况让我心里很没底,我的手微微有点发抖,一边慢慢朝四周望去,一边放下手里的筷子,抓起一把水果刀。
我从客厅开始找,找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可是感觉和实际情况是不同的,实际情况一发生,凭眼睛就能看得到,感觉毕竟虚无,要靠很多东西去验证。我慢慢的找了一圈,几乎把几间卧室连同卫生间厨房都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等我从卫生间走出来,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经质了,唯物主义者坚信的就是违背自然科学的现象不可能存在,也不可能发生,仅仅凭着心里的一丝念头下结论,有点武断。
或许是自己感觉错了?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我重新坐会原位,一番查找,什么也没发现,我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但就在我坐下来的同一时间,刚刚放松的情绪顿时暴涨到极点,一种连自己想否认都否认不了的感觉,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来势汹涌。
感觉强烈到无法控制,感觉告诉我,我没有想多,这间屋子,除了我以外,绝对多了一个“人”。
我的眼睛慢慢望向对面的沙发,沙发是空的,来自心底的预感越来越猛,那个多出来的“人”,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无声无息的注视着我。
他就在对面的沙发上。
我如坐针毡,尽管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空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好像能察觉到对方眼睛里犀利的目光。
这一下真的坐不住了,我手里攥着水果刀,掌心全是汗水,站起身绕过面前的茶几,逼近了对面的沙发。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坐着等死。
但我连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站到距离沙发还有两步远的地方,手一直在微微发抖。这可能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怪异的一件事,眼睛看不到,脑子里却能想象这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还有我手里的刀子,轻轻咧嘴笑了笑。
“你……是谁……”我真的害怕了,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坚信此刻的感觉。
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它既然出现,就有目的。
除了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我还感觉到了危险,致命的危险,我不会等死,但是面对一个连看都看不到的“人”,我没有反抗和反击的能力。我站在原地,紧张的思考了几秒钟,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跑。
不管怎么说,先跑,此时此刻,这个空旷又寂静的房间就好像充斥着浓浓的鬼气,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我开始慢慢的后退,离那个沙发越来越远,一直退到屋门边。
我丰富的想象力又开始拼命的脑补,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无动于衷的看着我,连动都没有动,它似乎只是不屑于跟我动手。
我猛然拉开房门,闪身钻了出去,随手哐当一声把房门关死。站在房间外面的楼道里,我大口喘着气,转身就要下楼。
但就这么一转身,我本来就跳动的很剧烈的心脏差一点蹦出嗓子眼。关上房门的动静很大,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我转身的一刻,一眼看见李老的老伴蹲在对面的墙角处。
“阿姨?”我真的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了,李老的老伴很瘦,此刻,她整个人像是缩成了一团,使劲的挤在墙角处,那样子,仿佛恨不得一头钻到墙壁的缝隙中。
第5章 没有结束
接二连三出现的异常让我感觉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谁,看着蜷缩在墙角的李老的老伴,我硬着头皮想把她扶起来。别的暂时不管,得赶紧离开这里。
“阿姨?你没事吧?”我明知道事情已经不正常了,一边搀扶她,同时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李老的老伴瘦而且个子低,最多不到一百斤的体重,但我这样扶她,竟然没能扶的动,她整个人就好像跟背后的墙壁连在了一起。
这一刻,我真的不知所措了,面前是李老的老伴,身后紧闭的房门里,还有那个看不见的“人”。
就在我考虑着该不该临阵逃脱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阿姨动了动,慢慢的抬起头。
其实,她不抬头还好,至少我心里不会特别慌张,但她一抬头,我恨不得直接就从楼梯上跳下去。
她的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两个眼眶就好像两个惨白的小盒子,黑色的眼球在眼眶里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和速度转动着。
我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直立起来,紧跟着,她的嘴皮蠕动了一下,好像嘀嘀咕咕说了句话。
“这件事,你不要再搞了……”
“阿姨?你说什么?”我条件反射般的回了一句,但话一出口,心里马上就清楚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分明是警告我,不要再沿着司母戊密码这条线追查下去。
“不要再搞了,会丢命的……”李老的老伴直勾勾的盯着我:“老李不是自己跳楼的……有人把他推下去……”
“阿姨!”我顿时惊呆了,李老的死,的确很蹊跷,可是连官方都没有查出什么,追悼会之后,这件事就以盖棺定论,我曾经怀疑过,却苦于线索匮乏:“是谁把老师推下楼的!”
“不知道……”李老的老伴那两颗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的眼球突然就停顿了:“那个人,看不见……”
我的头皮又是一麻,看不见的“人”!
李老是被那个看不见的“人”从楼上故意推下来的,而这个“人”,此刻就在我身后的房门里!
我再也没精力考虑别的,不由分说,一抬手,硬把李老的老伴给拉了起来,我不敢坐电梯,唯恐会在电梯里出现什么异样,直接顺着楼梯一口气冲出去。
冲出楼道的一刹那间,带着凉意的风迎面吹来,我就觉得阿姨的眼神完全呆滞了,但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呆滞,仿佛一个人疲惫到极点之后出现的反应。我朝身后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带着她一直跑到小区门外。
这个时候,阿姨的状况似乎恢复了一些,但是我问了问,她对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没办法,给李老家里打了电话,没多久,李老的女婿就赶来把人接走了。
等到我孤身一人时,才静心把事情好好的捋了捋。我隐然感觉,李老的死,其实是一个警告,我真的不能再追查下去,否则会有危险,今天在屋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看不见的“人”,同样是严重的警告,对方可能在提示我,如果我再固执的查下去,它可以分分钟弄死我。
我站在夜风里,深深吸了口气,情况越严峻,越能说明司母戊密码所隐含的是很了不得的信息。
查?还是就此罢手?查下去,或许我也会落得李老那样的下场,可就这样收手,我很不甘。
我也乱套了,拿不定主意,但我感觉,这里不能再呆了。
我跑到附近一个网咖,凑合了一夜,第二天白天,我做贼似的溜回住处,飞快的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又改签了车票,当天就离开北京。
等我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时,才感觉到了安全,我好好休息了两天,同时,又认真的考虑了这件事。我是个成年人,考虑问题肯定是多方面的,我并不习惯半途而废,但是话说回来,李老已经过世,就算我把事情查清了,又能怎么样?
经过长时间的考虑,我的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打算放弃关于这件事情的一切。
刚回来的那几天,我还是有点担心,不过一连过了将近一个月,生活里再未出现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我这种性格,受不了约束,所以两年前我就辞去公职,开了一个古玩铺子,天气转暖,市场的人渐渐多起来,我也把精力都放在生意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因为我怕自己想来想去,忍不住谜题的诱惑,会不由自主的动摇。
回到家整一个月的这天早上,我跟往常一样,起床吃饭,然后准备到市场去开店。出门的时候,顺手从邮箱里拿了当天的早报,报纸一拿出来,一只轻飘飘的牛皮纸信封就掉落在地上。
我捡起了信封,封口密封的很严,信封上写着“庄正亲启”这四个字,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字迹,也没有邮局的邮戳。
看着这只密封的牛皮纸信封,我的心差一点就从嗓子眼蹦出来,因为信封上那四个字,很明显是李老的笔迹。李老是个左撇子,持笔写字用的是左手,所以他写出来的字很独特,别人几乎无法完全模仿,凭借我敏锐的观察力,我觉得这十成十是李老的亲笔。
但这可能吗?李老已经去世一个来月,追悼会都开了。
这个信封瞬间打乱了我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心情,我盯着信封,犹豫了半天,才慢慢把信封撕开。
信封里只有一页白纸,纸上写着六个字,六个殷红的字,仿佛是用血写出来的,李老的笔迹清晰可见。
河南,安阳,雷口。
我的心抖了抖,如果我判断的没错的话,这六个字,应该是具体的地名,我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店了,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情况跟我猜测的一般无二,那个雷口,是河南安阳下辖的一个镇子。
尽管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但我很清楚,这封匪夷所思的信,是要我到指定的地点去。
一刹那间,被我强行压制在心底深处的那件事,又翻滚着蜂拥上来,同时,一种危险和警觉的情绪,在心中慢慢的弥漫。还是那句话,我是唯物主义者,我根本不相信一个死去的人还能给我写信。
这是个圈套?
尽管我对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困惑,可理智告诉我,那个地方,不能去,至少不能冒然而动。我立即回家,在网上查找相关的资料。
我的预感又一次产生了作用,司母戊鼎传自商代,而河南的安阳,曾经是商代后期的都城,所以被冠以“殷墟”的别称。信里所指示的地点,不会是偶然的,指向性非常强。在我看来,我已经离开了北京,而且彻底终止了对司母戊密码的解读和追查,这件事应该结束了。然而没想到,我躲都躲不过去,这封信,还是送到了我手里。
我犹豫了,拿不定主意,按我的本心,我依然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事件的诡异超出了我的思维范畴,连想都想不出来的事,我拿什么去应对?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一直在去与不去之间艰难的做着思想斗争。在我的经历中,像这样左右为难的情况几乎从未出现过,考虑了三天,我依然没有做好决定。
我就打算,再想想,再想想。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把自己的生活完全打乱,考虑归考虑,日子还是要过。所以休息了三天之后,我准备开张。这时候的天气已经蛮热了,只不过早晚温差有点大,我拿了外套,随手带上房门,但是一出门,我总觉得手里的外套,让我有点别扭。
外套的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部手机。
拿着这部突然多出来的手机,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小小的手机,像是有一千斤那么重,压得我的手抬不起来。
我不会看错,这是李老生前用的手机。
手机里所有的信息资料全被删掉了,仅仅留下了一段本机拍摄的视频。我打开这段视频,眼前顿时一黑。
视频是在夜间拍摄的,场景是一片荒地,我不认识这个地方。尽管没有光照,但头顶的月光很亮,主场景还算清晰。
荒地的远处,是一片低矮的山,距离拍摄地点大概十米远的地面上,有一个隆起的土包,看上去很像一座老坟,坟头上长满了露头不久的野草。
月夜的老坟周围,站着四个人,一个挨着一个,如同梦游一般的慢慢绕着老坟走动,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无休无止,好像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画面很诡异,我拿着手机,看的后背一个劲儿的冒凉气。
场景始终没有变,一直拍摄着这四个绕着土包慢慢走动的人,前后大概有两分钟时间,拍摄角度拉近,距离一下缩短到不足五米远。
顿时,被朦胧的夜色笼罩的老坟,还有周围的四个人,猛然清晰起来。我后背的凉气瞬间冷的仿佛要结冰,身体都忍不住发颤了。
第6章 月夜荒踪
那四个在夜色里围着土包不停慢慢转圈的,赫然就是李老一家。我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李老的老伴儿还有女儿女婿,不都在北京?
更关键的是,从视频的画面上,我能很清楚的看到李老。如果说前几天收到那封字迹酷似李老的信时,我感觉震惊,那么此刻,我完全不知所措了。
一家四口,在摄像头前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梦魇一般的不断的兜圈子。黑夜,荒地,老坟……盯着手机的屏幕,我突然感觉,这段视频的场景,就是那封信里所说的,叫做雷口的地方。
在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同时,摄像头的距离又慢慢的拉近,这个时候,摄像头恰好对准了李老,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李老低垂的头微微抬了起来,我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脸,和他临死前我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满脸的皱纹,疲惫不堪,眼圈乌黑。当李老抬起头的一瞬间,又露出了那种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诡异表情。
画面在此时定格了,定格在李老的脸上,视频彻底终止。我拿着手机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心里和身体忍不住一起打了个冷战,深深的恐惧还有巨大的压力一下子把我压的有些喘不过气。
我的思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能够判断出,接到那封信以后,我因为犹豫不决,一直未能动身赶往雷口,所以紧跟着,我又收到了这段视频。
现在的处境是显而易见的,拍摄这段视频的人,用这种方式无声的威胁我,如果我继续犹豫,那么我的下场,不会比李老一家人好多少。
这一趟,看起来不去是不行了。
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对种种诡异的现象非常的疑惑,我很想知道这些现象背后的真相。出于无声的压力,再加上对事情本身的困惑,我被迫做好决定,拼了!
我马上准备,包括可能用到的装备以及信息。准备工作就绪,我踏上了前往安阳的列车,路途走了一半,我已经通过互联网,把雷口那个地方所有能搜集到的资料全都浏览了一遍。总体来说,雷口名不见经传,包括历史资料以及安阳县志里均没有太多的记载。那是一个镇子,在安阳的西北方向,很荒僻。
距离安阳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开始紧张,我不停的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可是当我回过神来,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到雷口去干什么?
我一下晕了,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到了雷口以后,该做点什么?李老的信,还有那段视频,只是指引我来到雷口,却没有更具体的说明。
考虑了许久,我只能先以视频上的场景为突破口,找到那个地方,至于后面的事,我想不到。
两天之后,我到了雷口镇,镇子的辖区很大,至少二十多个自然村行政村分布在雷口辖区内。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用最笨的方法,在辖区里面一个地方挨着一个地方的找。
地图上巴掌大的一块区域,真走起来简直要把人的腿跑断,我在雷口辖区的荒山里徒步跋涉了三天,中间找到三个村子,我从视频里截图,然后PS,拿单纯的场景给村里的人辨认,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我一个人背不了那么多装备,幸好天气渐热,通常都是在山里露宿。在雷口这边连跑了几天,体力消耗太大,累的要死要活,入夜就一头栽倒,睡的昏天暗地。
但是在这种地方,不可能睡的特别死,睡梦中,我开始做梦。梦境杂乱,我梦见李老一家站在一片黑乎乎的荒地里,茫然无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死沉沉的死气,还有些许的诡异。
这种场景很瘆人,更关键的是,在梦里的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无形中,我好像觉得这些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李老一家到底怎么了,但我能感觉到,如果没有救援的话,这四个人仿佛会一辈子都绕着那个老坟一般的土包,不停的走下去。
“庄正……”
李老黑着眼圈儿,两条腿僵直的慢慢挪动,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他一直都到我身前,脸上依然是那种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他低着头注视着我,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几乎是呆滞的,目光很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一刻,时间好像停滞了,只剩下这个虚无又让人胆战心惊的梦在飘荡。李老直勾勾的盯着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了很久,他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满脸的皱纹微微的颤动起伏。
他就像很多很多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老人,无奈,凄苦,明知道快要离开这个世界,却没有办法能改变恒定的自然规律。
李老的眼睛里,很快就涌动出一汪眼泪,带血的眼泪,泪水里夹杂着一缕一缕的血丝,触目惊心。他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着,欲言又止,尽管他一个字都没再说,但我的感觉告诉我,他一定有话。
李老依然那样目不转睛的低头望着我,眼睛里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脸上。我是个心软的人,尤其受不了人的眼泪,一着急,瞬间就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当我睁开眼睛,周围是空荡荡的荒野,李老,还有他的家人,无影无踪。那就是个梦,但是这些日子,我不止一次的做过类似的噩梦,这可能是个很不祥的征兆。
从睡梦中惊醒,就很难再入睡,我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人一苏醒,思维和感官在很短时间里恢复到正常,我还没有直起腰,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上,黏糊糊的粘着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随手在脸上一抹,手掌顿时血红一片,心里随即一惊,我脸上是什么?是带血的眼泪?
啪嗒……
就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从头顶细密的枝叶之间,无声的滴落下来一滴液体,堪堪落在我的额头上。我唰的抬起头,月光透过枝叶照射着,什么也看不到。
头顶只有树叶,随风轻轻摆动着,然而在我抬头的一刹那间,心里猛然浮动起一股很不安的感觉,同时还有强烈的预感。尽管我的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我能感觉出来,树上,一定隐藏着一个人。
是那个看不见的“人”。
我很警觉,蹬蹬的倒退了几步,一动不动的朝树上望着。此时此刻,我的感觉仿佛替代了眼睛,我不仅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甚至还能感觉到它就静静的伏在不断晃动的树叶间,同样在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可能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有清晰的意识,我意识这个看不见的“人”,应该就是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对方在暗,我在明,局面对我来说非常被动,我是有些恐惧,可是我很清楚,如果就这样恐惧下去的话,那么我会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我得想办法争取主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我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我感觉树上那个看不见的“人”突然动了,很慢很慢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从树叶间悄悄的朝树下爬,像一只猫,悄无声息的顺着树干爬到了地面。
面对一个连看都看不见的“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进攻,怎么防御,但出于本能的自我防护,当我感觉对方已经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猛然就抽出了腰里的刀。
这边刚一抽出刀子,还没有动手,那个刚爬下来的“人”,似乎察觉出我有主动攻击的征兆,它根本不和我产生任何接触,转身就跑。
它的溃退无形中让我的信心大增,我抓着刀子就追了过去。
我的感觉在这时候敏锐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能感觉这个看不见的“人”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在荒野中急速穿梭,我紧追不舍,它绝对是事件里非常重要的一环,如果能控制它,或者得到点线索,对我的帮助必然很大。所以我追的非常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撒腿狂奔。
但是这个看不见的“人”就如同一条飘荡在荒野中的游魂,脚不沾地,快的异乎寻常,我玩了命般的在后面追,追来追去,渐渐被对方甩远。
我记不清楚跑了有多久,一直到彻底把对方追丢,我才悻悻放慢脚步。但是一转身的功夫,我有点慌神,我对雷口这边的地形很陌生,夤夜追着对方跑了这么远,一下子认不出归路了。
我拿了指北针,根据自己的记忆大致判断方位,想要找到之前走过的路。指南针肯定是没问题的,头顶的月亮也是明显的参照物,可是走了很远,始终觉得周围的环境非常眼生。
最少在这片很陌生的荒野里晃悠了一个钟头,我觉得自己好像越晃越远了。我没有太多的野外探险经验,不过我知道不能再这样盲目的晃下去,最起码要等到天亮再说。
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之前追着看不见的“人”跑的特别急,随身的装备和给养都丢在原地,眼下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盼着天亮以后能把装备给找回来。
周围很静,只有一阵一阵呼啸而过的夜风,我不敢再睡觉,唯恐会出现别的意外,一边休息,一边不停的观察附近的动静。
就在我一转头的功夫,余光猛然瞥见左边不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猫。我的心随之一紧,我根本就没察觉出这只猫是怎么出现的,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好像已经在原地蹲了很久。
猫身上的毛是纯黑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它像一尊雕像,蹲在那边注视着我。我对猫这个东西有种说不出来的忌惮,尤其是在夜晚的荒野里,猛的看到一只黑猫,那感觉非常不好。
我这边还没有想好具体的对策,不知道该走该留,那只雕像一样的黑猫突然动了动,接下来的一幕,是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诡事,绝对没有遇到过。
第7章 猫和村子
那只黑的好像皮毛发亮的猫,在猫身一动的同时,嘴巴微微的张开了一条缝隙,但是我没有听到猫叫,一道尖利而且很轻微的人声,随着猫嘴的缝隙飘到了耳边。
“庄正……”
我的脑袋仿佛要炸裂了一样,这道声音轻,却无比的清晰,我能确定,这只黑色的猫,在喊我的名字,用人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思维受到很大的影响,一时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整个人僵直在原地,愣愣的望着那只黑猫。
黑猫的尾巴轻轻的卷了一下,随即,它的嘴巴里又吐出两个字。
“庄正……”
我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这只猫从哪儿来,更不知道它怎么可能用人的声音喊我的名字,但是一个念头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我被迫来到雷口,绝非偶然,或许还会发生一些我根本想不到的事。
“你是谁?”我愣愣的看了半天,条件反射似的就反问了一句,在我的印象里,这东西既然会说人话,那么它必然也能听懂人话。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打算和一只猫交流沟通。
这只猫闭上嘴巴,看了我一眼。就这么一眼,让我心里的惊讶更甚,因为我能看到它的目光,和人的目光一样复杂,完全不像一只思维简单的动物。此刻发生的一切很反常,我判断,这些反常看似是零散的,但它们之间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你到底是谁?别搞什么把戏,吓不到我的。”我一边全力调整情绪,一边想拖延点时间,我是个比较理智的人,有些反常现象,我能接受,可我绝对不相信一只猫可以说人话,所以我觉得这只猫有“猫腻”。
我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想,能不能用什么办法抓到这只猫。
“庄正……”在我心里的想法刚刚出现的同时,这只黑猫立即有了反应,它的感知力仿佛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黑猫扭动了一下身躯,摇了摇尾巴:“你的脑子,太简单了,你总认为,超脱常理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别装神弄鬼了,把你背后的主谋喊出来,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一说。”
“我背后没有人,就我一个。”黑猫的嗓音听起来很别扭,好像一个人的脖子被紧紧的掐住了,勉强发出尖尖的嘶哑的声音:“我就是一只猫……”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猛然从原地冲了过去,想把这只黑猫给抓住。人的反应能力在自然界的物种里,估计是最差劲的,我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达到了极限,但我的脚步刚一动,那只黑猫用灵巧的无法形容的速度转了个身,撒腿就跑。
我在后面猛追,黑猫跑了一段路,渐渐放慢了速度,回头看了看我。荒野附近有山,道路崎岖不平,我跌跌撞撞的追了至少有半个小时,黑猫一直不紧不慢的跑,看上去优哉游哉的,我憋着一股气,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半个小时下来,跑的要吐血。
又追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我实在顶不住了,以前很少会有这么剧烈的体力活动,两条腿沉的像是灌了铅,脚步也越来越慢。前面的黑猫好像知道我跑不动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蹲在一块石头上,挑衅似的望着我,尾巴很惬意的摇动着。我双手捂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心里又急又恨。
一连好几分钟,终于把这口气给喘匀了,我吃力的直起身子,猛然又朝前面扑了过去。黑猫灵巧的从石头上跳下来,继续沿着崎岖坎坷的山路跑。
这一次跑了没多远,我就意识到,没有任何希望能追上这只猫,我开始考虑退路。前面的黑猫绕过一个小山脚,等我跟过去的时候,它一下子加快速度,像一颗暗夜里的流星,不到一分钟时间,已经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看到黑猫跑的不见踪影了,我心里反倒隐隐有点庆幸,眼不见心不烦,它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我不能不想办法追,它真正跑远了,我也就干脆打消了抓它的念头。
我顺着小山坡朝上爬了爬,站在高地上观察周围的地势。这应该是雷口最荒僻的一块地域,位于荒山的腹地,穷山恶水,平时也没什么人迹。当我望到正南方的时候,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看到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村子。
这种地方的村子大多是自然村,而且规模都不大,我已经完全记不得当天的露营点了,本来正在发愁,看到隐约的村子,顿时一阵高兴,可以到村子里找人买点口粮,另外打听路。
我顺着山坡走下去,然后朝远处的村子赶,原本以为村子已经遥遥在望,路途不会太远,但真正走起来,就发现这段路难走的要死,有的地方根本没路,需要连翻几个山头。
凌晨四点多钟,我终于走到了小村子的外围,翻过面前的一座很矮的小山,就能靠近村子。天还没有完全亮,但距离近了,视线更清楚了一点,站在紧邻村子的这座小山上,我之前的兴奋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村子猛然看上去,和雷口地区的一些山村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却能看到,眼前这个小村里的房子,都出奇的矮,最高的房屋最多也就一米左右,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人住的房子。
整个小村里面全都是一幢一幢一米左右高的房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我回忆了一下,又打开地图,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示显示这个方位有一个村子。不知不觉间,这个位于雷口深山里的无名村子好像充斥了一股浓浓的诡异,让人琢磨不透。但我来到雷口,缺乏相关的线索,只要是值得怀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所以我立即停步,打消了进村的念头,就在小山的山顶观察下面的动静。
山下的小村子和死村一样,没有一点点灯光,也没有任何响动。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小村里,时间无声的流逝,天渐渐蒙蒙亮了。
我不是在农村长大的,不过曾经有过短暂的乡村生活经历,在这种条件比较恶劣的地方,生活艰辛,村里的人往往天一亮就得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才能保证一家老小的衣食,但是眼见天就要亮了,小村里的人都和死绝了似的,依然悄无声息。
我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再朝村子靠近一点观察,自从来到雷口以后,我发现自己变得婆婆妈妈,我的胆子一直不算小,从来没有被什么真正吓住过,可是看着不远处那个充斥着鬼气的小村,我就感觉不能进,只要进去,就会被什么东西给吞噬掉。
叮铃……
就在我进退维谷的时候,从小村旁边的一条路上,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铃铛声。我看到一个人赶着几只羊,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突然就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个很瘦的老头儿,背着手,拿着羊鞭,赶着几只跟他一样瘦的羊。这个季节里,山区的植被开始茂盛,几只瘦羊一边走,一边啃路旁的青草,一个人,几只羊,慢吞吞的走了很久,才走到村子外面的小路上。
我眯起眼睛,全神贯注的望着这个放羊人,村子蛮诡异的,但这个放羊老头儿看上去却非常普通。
我想了想,从山顶下来,在山路转弯的地方拦住了这个老羊倌。
“你是干啥的?”老羊倌的眼神估计不大好,盯着我上上下下瞅了半天,这种地方极少有外人涉足,老羊倌好像许久都没有见过外人了。
“进山挖树根的。”我含含糊糊的撒了个谎,这两年在山里找崖柏的人很多,我不想让人猜测我的真实来意,就拿这个当理由。
“那有甚可找的,山里到处都是……”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我始终看不出老羊倌身上有什么破绽,他和很多干了一辈子活的乡下人一样,老脸又黑又瘦,手上全是老茧。
我拿了烟给老头儿抽,顺便又试探着问他关于村子的事。老头儿抽着烟,觉得很不过瘾,一口嘬的只剩下烟屁股,才吞云吐雾的说,村子很老了,村里的人在这儿至少扎根了几代。
“这个村里的房子,怎么都那么矮?”
“房子么,能睡觉就行,盖那么高的房,有甚么用,山里人,夜里有个地方睡就不错了,苦哈哈的,谁讲究那么多哩。”
我咂咂嘴,暂时也分不清老羊倌说的是真是假,对老羊倌的说法,我不怎么信,但他这么解释,我也没法当面再追问下去。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我拿出手机里保存的截图,翻出来给老羊倌看。截图经过处理,图里的李老一家四口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夜色里的背景。
老羊倌不知道见没见过手机,反正觉得很稀奇,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截图,翻来覆去辨认着,过了好一会儿,我就看到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目光里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恐惧,差点就把手机给我甩到地上。
老羊倌儿的异常状态很明显就让我感觉,他肯定认识这个地方。
“这里不能去!”老羊倌连忙在脏兮兮的衣襟上使劲擦擦手,好像我的手机粘满了霉气一样,他的表情有些夸张:“不能去!”
“怎么?你知道这儿吗?”我苦于没有线索,又找不到视频里的具体地点,总算逮住个知情人,一时间把别的事儿都忘了,急迫的追问老羊倌:“为什么不能去?”
“这个地方……”老羊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跟我说:“这个地方有东西会……会吃人……”
第8章 几年前的往事
老羊倌的话让我很振奋,不用他说,仅仅从视频上李老一家四口的举动,就能看出视频的背景是个很阴森的地方,老羊倌能提供更多的线索,对我有很大帮助。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老羊倌所在的村子,的确是很让人心里没底,我们交谈之间,又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但低矮的村子还是和死的一样,看不到一个人影。基于这个原因,我不可能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他讲他的,我听我的,至于老羊倌的话里有多少水分,就得靠我自己去分辨。
“那地方在哪儿?有什么古怪?”我急于打听消息,又拿了一包烟,直接塞给老羊倌。
“在那边。”老羊倌随手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又抿着嘴巴回想了片刻,说:“能有两天路程吧。”
老羊倌说的那个地方,其实并不起眼,那儿很荒,连草都不长,没人注意过那里。倒退回去几年,老羊倌也不知道那地方是多么的恐怖。
老羊倌说他们村子里有一个叫贺二牛的人,三十来岁,非常精明。村子地域太偏,要出山的话,得走很远很远的山路,大家忙于生计,几乎没人随便朝外界跑。而贺二牛去过外界,有一些见识,是村子里最“博学”的。村里所有人大概都靠耕种一点薄田为生,只有贺二牛不种地,在山里倒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安阳这地方历史沉淀厚重,毕竟是八大古都里的古城,贺二牛平时挖药材,偶尔还能挖到一点烂的不成样子的老东西。老羊倌跟贺二牛的交情不错,贺二牛收获颇丰的时候,会请老羊倌喝酒,聊点闲话。
有一次,贺二牛在山里转悠了好几天,等到再回来,好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乐的合不拢嘴,眉飞色舞的,当天晚上,他请老羊倌吃吃喝喝,酒喝的多了,贺二牛跟老羊倌说,这一次自己走运,在山里挖到了值钱的东西。
“他挖了什么?”
“这么长一个铁片片。”老羊倌比划了一下。
我自己琢磨着,如果贺二牛挖到的,是传自商代的某些东西,那么老羊倌说的,不会是铁,那时候还没有系统完善的冶炼技术,金属器皿都是青铜合金。老羊倌一比划,我隐约猜得出,这块所谓的“铁片片”,应该是一件从青铜器上脱落的残片。
紧接着,老羊倌就爆出一个让我很感兴趣的猛料,当时,他听贺二牛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就想看看对方挖到的东西。贺二牛给他看了看,老羊倌就看到在这个长满锈迹的青铜碎片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符文。
我赶紧追问,但老羊倌就看了几眼,已经记不得那些符文的具体形状。我也没办法问的更仔细,对老羊倌来说,无论青铜残片上面铸印的是甲骨文,还是司母戊密码,都和天书一样。
就是在谈论这块铁片片的时候,老羊倌才第一次得知,这东西是从视频背景中的那个地方挖到的。
之后,贺二牛带着这块“铁片片”走了,说到这儿,我已经能判断出,这个贺二牛,可能是拿残片出去卖。做古玩的人都知道,青铜器是重器,也就是他们俗称的“硬货”,只要东西真,残片,尤其是带着铭文的残片,依然具有一定的价值。
走了一段日子,贺二牛回来了,他很可能把残片卖掉,得了不少好处,回来之后马不停蹄的又朝那个地方跑,想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挖到类似的东西。临走之前,贺二牛让老羊倌给他准备了一些干粮,老羊倌去送干粮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贺二牛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黑气。
“像个……像个死人一样……”老羊倌又猛抽了一口烟。
他感觉很不吉利,劝贺二牛罢手,但贺二牛估计是被利益冲昏头脑了,带了干粮就匆匆上路。
老羊倌的预感,好像隐隐中得到了印证,这一次,贺二牛一走就是差不多二十天,按照以往的常规,他不应该走这么久。老羊倌想想贺二牛临走之前自己所产生的预感,越想越不踏实,就起身朝那个地方去,想找找贺二牛。
老羊倌地头儿熟,前后两天,就找到了贺二牛所说的地方,但真正靠近那儿的时候,老羊倌害怕了。
那是一片绝对的死地,寸草不生,在很炎热的夏天,那里好像结着一大块冰,冻的人打哆嗦。老羊倌这种人虽然没有见识,但在山里活的久了,某些方面的经验和预感,一般人比不上。他没有再走近,也打消了寻找贺二牛的念头。
因为他很强烈也很明显的感觉,只要自己再朝前面走一段,就永远再回不来了。
事实上,老羊倌在那里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出于预感,才半路收手。
他警觉的后退,远离那里,又匆忙的回家。
之后的几天,贺二牛还是不见踪影,但老羊倌不敢再到那个地方去了,那里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可是那种气息,却比外在的危险更可怕。
大概是老羊倌回来以后的一个星期左右,有一天半夜,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老羊倌赶紧就开门,因为在他们村里,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不会有人半夜去打扰邻居。
打开门的一瞬间,老羊倌体内残存的睡意一扫而空,他能看到,这个半夜敲门的人,是消失了很多天的贺二牛。
但紧跟着,老羊倌就忍不住开始发抖,他跟贺二牛很熟,只要看到对方的脸,就完全可以确认,这的确是贺二牛,只不过此时此刻,老羊倌的脑子糊涂了,他说不清楚,眼前这个贺二牛,还算不算是一个“人”。
贺二牛的上身粘满了干涸的血,还有泥土灰尘,他趴在地上,使劲仰着头,望向老羊倌。但是贺二牛的下半身只剩下嶙峋的骨架,白森森的腿骨上,残留着些许肌肉组织,猛然看上去,就好像菜市场里被剃光了肉的猪骨。
老羊倌的头皮麻了,以他的生活经验,他感觉贺二牛腰上腿上的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啃光的。
情况很明显,贺二牛是在崎岖的山路上一点一点爬回来的。
听到这儿,我又咂嘴,如果放到以前,我肯定会认为老羊倌讲的是一个荒诞的民间故事,但从李老的事情发生以后,很多情况已经不能以常理来分析和推断。一时间,我也吃不准贺二牛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当时还活着?”
“不活着,咋敲门。”老羊倌一口气抽了好几根烟,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很不愿意回想当时的一幕:“下半身的肉都被啃光了,硬生生爬回来,人还没有死透,我就说,那个地方,不能去……”
“你怎么知道,他是从那地方爬回来的?”
“无凭无据,我咋会瞎说。”老羊倌郑重其事的说:“他手里,抓着一块铁片片。”
贺二牛可能又在那里挖到了第二块青铜残片,但是这一次的运气没有上次好,他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弄的不死不活,然而从始至终,贺二牛都死抓着青铜残片不丢手。根据这个线索,老羊倌自然而然的就觉得,贺二牛是在那个地方出事的。
“之后呢?”
“他死了。”老羊倌摇摇头,要是正常情况下,贺二牛早就该死了,能硬挺着爬回村子,已经是奇迹,回来没多久,贺二牛彻底咽气,老羊倌不想把事情宣扬出去,免得引起村民的恐慌,简单料理了一下,把贺二牛给葬了。
“那块铁片呢?”我又追着问,贺二牛死不死,到今天再说起来,意义不大,但是他挖出来的第二块青铜残片还没有卖掉,我很想看看,那块残片上的铭文到底是普通的商代甲骨文,还是隐晦的司母戊密码。
“铁片片,扔了。”老羊倌仰着脸想了一会儿,他说在他们村里,这样从地里挖出来的老东西被认为不吉利,没人会把东西存放在家,所以几年前料理完贺二牛的丧事,老羊倌就把那块残片给扔了。
我没说话,暗中瞥瞥老羊倌,他之前讲的乱七八糟的事的可信度有多高,我暂时不下结论,但最起码这一句话,他撒谎了。那块青铜残片的下落不明,可老羊倌绝对没把东西丢掉。
“那块铁片片,我想要。”我跟老羊倌商量:“我拿东西跟你换,要么花钱买也行,你开个价。”
“真扔了。”老羊倌可能不想再纠结在残片的话题上,碾灭手里的烟头,站起身,甩了甩手里的鞭子:“俺去放羊,就指着这个过日子,不能把羊饿瘦。”
老羊倌说走就走,尽管我很怀疑他撒了谎,但他不说,我问不出来。望着老羊倌渐渐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远处那个死寂的怪村,我心里上下起伏,要是干脆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从老羊倌嘴里得到那么一点线索,百爪挠心一样。
那块青铜残片上的铭文,到底是什么?
我思索了片刻,打算把这件事好好的摸一摸。